Chapter
12.紅海
——她的心如同沉海的石頭，無數的氣泡從周身閃過，它們輕盈的衝出海麵奔向朝氣蓬勃的太陽，而自己則化為大海最陰冷沉寂的那一部分，甚至無法享受呼吸。
權侑莉接到她打來的無聲電話後，第一時間放下工作馳車到允兒的家。幸好她有備用鑰匙，一進臥室就看到蜷縮成一團的允兒已經暈了過去。
侑莉抱起她送到了醫院，一進急診允兒就被推進了手術室，再等就是好幾個鍾頭。侑莉等的心都慌了，手裏的信早被汗水浸濕，墨水都暈開了。她把信折好放進包裏，沒有心情去琢磨鄭秀妍又怎麼了，現在她就像站在懸崖邊上一旦有個風吹草動，她就會掉進萬丈深淵。
失去林允兒，她會生不如死。
五個多小時後，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主刀醫生滿頭大汗拖著疲憊的身體走了出來，侑莉急忙小跑過去。
“醫生，她怎麼樣？”
醫生摘下口罩做了個深呼吸，“病患現在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手術麵積太大需要仔細觀察。你是她姐姐？”
侑莉稍微一愣，回答，“是。”
“你們不住在一起吧，不然這麼嚴重的病都沒發覺？”
“我們是不住在一起..”
“你妹妹的病主要是平時飲食不規律，再加上精神壓力過大導致的，胃就一個需要好好調養，作為家人平時可得注意了。”
“是是是。”侑莉連忙點頭，這時手術室大門再次被推開，幾名護士推著病床和一堆儀器走了出來，侑莉跟上去，看到允兒手上插著針管，小臉比身上的床單還白。
“病患的麻醉還沒過，請您消毒後再進病房。”
侑莉被攔在了加護病房外，隔著玻璃窗看著她，鼻子發酸。
侑莉又去了趟允兒家，給她拿衣服和洗漱用品，留意了下衣櫃，發現裏麵果然隻剩她自己的衣物。看來鄭秀妍果真又走了，還是去意已決那種。她是走了，可她給允兒留下的卻是好不了的疤。
原來，打了麻醉也不是什麼都感覺不到的。手術刀在肚皮冰尖一般劃過的觸感，瞬間一股溫熱的液體就滲透了出來，自己像生肉一樣被切開了。會不會濺的渾身是血，腸流一地啊，醫生不會落下剪刀紗布和縫刀口的線吧，再這麼躺著，會不會死啊...
當她從一片混沌中醒來的時候，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重量了。兩片嘴唇仿佛長成了一塊肉，強行分開它們的話會有種帶著腥味的撕痛。
“哦？”侑莉見她醒了，馬上把桌上的水杯遞了過去，裏麵有根吸管方便飲水。
“慢慢的少喝點，潤潤嗓子就好。”
溫水流過口舌喉嚨時，有種生命受到了滋潤的感覺，允兒舔了舔她幹裂的嘴唇像剛吃完東西的小貓。
“我睡了多久？”
“七八個小時了，睡的香麼？”
見她蒼白的麵容終於微微扯起了一絲笑容，終於有些安心。
允兒的右手稍微動了下，眉頭又皺了起來。
“哪不舒服？”
“沒，手麻了。”
“哎呀，”侑莉拍了下自己大腿，怪自己太粗心，於是輕柔的給允兒揉捏著手和胳膊。她現在真是瘦的皮包骨頭了，似乎稍微一用力都能捏碎。
“我這是什麼病啊，會死麼？”
看到林允兒那張居然還笑得出來的臉，真忍不住給她個大白眼，死這種事也能開玩笑。
“急性胃穿孔，感謝我吧你，再晚點就不是胃切除那麼簡單了！”
“奧，”麵無表情的樣子仿佛被胃被切除的是給她換藥的護士。
“侑，我好餓...”
如果是平時權侑莉立馬帶她去吃遍市裏的美食街，可現在，連她自己到現在除了喝咖啡都沒吃東西，更何況睡了七八個小時還少了一半胃的允兒。
“先喝點水吧，醫生說你現在不能進食，過幾天也隻能先吃流食。”
侑莉說著自己都歎了口氣。允兒這身體搞成這樣多半是鄭秀妍的錯，這些年她能有允兒對她的十分之一也不會這樣，現在又玩失蹤。侑莉忽然想起那封信，裏麵寫什麼早忘了，但不管怎麼樣，現在不該提起鄭秀妍這個人。
“這段時間我陪你在醫院住，公司那邊我都請好假了，你安心養病，什麼都不要想。”
“我想回家...”
允兒凹陷的眼眶裏泛起了霧氣，眼淚懸著搖搖欲墜。
侑莉的心跟針紮了一樣疼。她從沒像現在這般向別人暴露自己的脆弱，即使在鄭秀妍離開的日子裏也都是一個人默默流眼淚，現在卻像個害怕醫院的小孩央求著要回家。
可是她也沒辦法，她不是林允兒的哆啦A夢，連個小小的要求都滿足不了。
“乖，再呆幾天，怎麼也得等觀察期過了的，放心我一直陪著你，好不？”
允兒眼淚汪汪的點點頭。長了二十多年的胃少了另一半真的很憂傷呢。
鄭秀妍的回家讓家裏的老兩口很是驚喜，於是忙裏忙外的給大女兒做好吃的。
進了家門的秀妍仍有種奇怪的陌生感，她真的有太久沒有回家了，老房子的氣息都忘記了，父母對自己的接待也更像是客人。這不能怪他們，是自己這些年活得太自我了。
秀妍脫了外套，挽起袖管進了廚房，拿過老媽手裏的菜刀。
“媽，我來吧。”
秀妍媽似乎被女兒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看著他們家連碗都沒洗過的大寶貝。
“妍妍，這幾年在外麵有沒有遇到上心的好男人啊？”
如果是以前的鄭秀妍肯定會向她老媽大吐苦水，什麼“好男人她都遇不到”“自己犯爛桃花”
之類的話，總之都是那些男人的不對。
而現在的她隻是淡淡的笑著，回答，“算是吧。”
不管是說話還是行為，老兩口都發現女兒變了，成熟了，但似乎也多了很多心事，不言語時眼神裏都透著種憂鬱。
“晶晶學校的事都妥當了吧。”飯桌上老媽提起了妹妹。
“嗯，而且，”秀妍頓了頓，笑著說“現在有個很好的人在照顧她，您二老不用擔心。”
“唉，”老媽無緣無故的又歎起了氣，“晶晶從小愛學你，特別是對待感情。我和你爸也不希望你們有負擔，隻要你們自己過得開心就好，都能早點找到自己的幸福。”
老媽的話觸到了秀妍心裏，最了解她們的人到底還是父母。
“知道了媽，快吃飯吧菜都涼了。”
晚上躺在自己很久都沒睡過的床上難以入睡，於是起來去了陽台。
外麵的蟬叫聲也漸漸微弱了。她不由的望向了東邊，有海的那一邊。
自己也沒想到，這次的離別會是這麼的心傷。正因為自己太清楚，事情誰都不怪，所以才心痛的無處宣泄，才恍然明白那些被她拋棄的男人離開時那種絕望的眼神，被愛的人傷害原來是這麼的慘。
離開就隻剩下回憶能反複回味，而思念則在時間的淘洗中沉澱的越來越濃。
次日，秀妍在家裏打掃房間，在妹妹房裏整理東西時在最下麵的抽屜裏發現了一個很舊的日記本。她翻了翻，看筆跡像是小學時期的。
隨手翻看著妹妹好玩的幼稚日記時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今天姐帶我出去玩，看到一個很美的姐姐，她好高，我要一直台頭才能看到她好看的臉。但是這個姐姐好象洗歡姐姐，老是看著她。不過還好，我姐不洗歡她。我讓她陪我玩，背我，她都很高興，看來她也洗歡我。我問姐姐她叫什麼名字，姐說她叫林允兒，允許的允。我一定會記住你的，林允兒，我長大了一定要告訴你，我洗歡你！】
緊接著後麵是一片片的“林允兒”三個字。秀妍有些驚慌的合上了日記，她又怎麼會想得到，妹妹對允兒的情愫竟始於多年前的兒時。
她的心如同沉海的石頭，無數的氣泡從周身閃過，它們輕盈的衝出海麵奔向朝氣蓬勃的太陽，而自己則化為大海最陰冷沉寂的那一部分，甚至無法享受呼吸。
鄭秀晶的大學新生活並不像其他人那樣，她不關注校園裏流行的傳說八卦，也不傾慕於那些排著隊追她的各類男生，每天都輾轉於教室、圖書館、餐廳、宿舍。同學都說她是女神的外貌，絕緣體的心。
但秀妍對這些並不在意，她拚命的讀書也是為了有更多的時間去想念一個人。她們有半個月沒有聯係了，思念容易讓人如癡如醉。
周六的大早，秀晶趕第一班公交去了允兒家。雖然起的早卻還是精心打扮了一下，一路上還緊張心裏琢磨著見了麵該跟她說些什麼。
帶著這種有些忐忑的心情秀晶按下了門鈴，過了幾秒沒有任何反應，於是又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在家的跡象。秀晶擔心了起來，馬上給她打了電話，鈴聲響了一陣後，接起卻是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喂您好，找允兒麼？”
對方成熟曆練的說話語氣似乎透過話筒傳來一種壓迫感，秀晶一時無言。
“喂，您好？”
“額你好，我找允兒，她在麼？”
對方沉默了幾秒，仿佛聽出了她聲音裏的稚嫩，警覺的問道，“您哪位？”
“我叫鄭秀晶，是她女朋友的妹妹...”不知為何說這話時秀晶明顯底氣不足。
“找她有事麼？”
秀晶很不喜歡這人說話的語氣，好像允兒是她的。
“這號碼不是允兒的麼，她在不在，我要跟她說話。”
“李醫生，七號病床的患者病情嚴重惡化...”
電話裏突然傳來一陣醫院裏護士和醫生的對話，秀晶心急的問道，“允兒她怎麼了？她是不是在醫院？”
電話裏一聲歎息，“允兒是在醫院，不過已經脫離危險了，你要過來看她的話，到市立醫院住院部六樓。”
侑莉掛掉電話後回到病房，允兒還睡著，氣色比剛手術時好多了，不知告訴鄭秀晶這事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