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位於四樓的教室的窗口看出去,正好可是看見一排大樹的樹梢,樹上有幾隻不知名的鳥在嘰嘰喳喳的嬉鬧,不知不覺中吸引了遊少菁的眼神。
附近越來越多的公園和綠地被覆蓋,越來越多的建築物聳立起來,使得這些小動物不得不都逃到了還保有一些綠然的校園中。不過它們能在這裏的生活的時間也不會很長了,因為今天開學第一天,老師宣布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由於腳下這塊地片要被開發成商業區,所以學校準備搬遷。新校址選在臨近郊區的地方,暑假期間已經開始破土動工,預備在寒假之後,便要把整校師生搬遷過去了。
對於這件突兀的事情,從老師說出口之後同學們就在一直議論紛紛,有說遷校之後學習環境更好了的;有說那裏離家太遠,說定不得不轉學的;有說要這樣一來就要住校的;也有說回家跟父母商量的……反正從老師自從宣布之後,教室中低低的嗡嗡聲便沒有消失過,連講課的老師也無法製止他們。
“少菁,你聽說沒有?那個建新學校的地方,原本是一大片墳場呢。”遊少菁的同桌肖憐憐神秘地壓低聲音對正看著窗外發呆的遊少菁說。
“是嗎?”遊少菁敷衍性地回應一句。老師才宣布了沒多長時間,個個同學便已經“聽說”了種種的傳聞了。也不知道他們每一個都沒走出過教室,這些小道消息是從哪裏傳來的。
“你不知道吧……”肖憐憐有點得意地說——現在班裏不知道這種事的,恐怕隻有遊少菁這個總是喜歡一個人不聲不響地家夥了,“聽說啊,那個地方不幹淨……”她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那裏一開始動工,就挖出了許多許多許多的骨骸來喔!”
“那裏本來是墳場的話,挖出骨骸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遊少菁對於這個話題沒什麼興趣地說。
“可是啊……”肖憐憐把頭更伸過來一些,用一種陰森的口吻說:“可是聽說那些工人中有人看到鬼了,一個白色的影子一到晚上就會在工地上飄來飄去,還發出嗚嗚的哭叫聲……”
這真是個令人討厭的話題……
遊少菁無奈地一隻耳朵聽,一隻耳朵出著,現在的她對於鬼啊怪啊這一類的話題可是有點過敏,實在不願意談及。
如果沒有暑假中的那段離奇經曆,遊少菁也許會跟同學們一樣,對靈異事件充滿了好奇,一邊害怕一邊熱切地去討論吧?可是她現在真是避之不及。在短短的假期中發生的那件事,真是讓她覺得整個世界和她自己對世界的認知都產生了變化。
那大概是遊少菁這一生中,最漫長的一個暑假了。
一邊聽著肖憐憐的“小道消息”,遊少菁的思緒又回到了暑假中。
遊少菁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的生活其實是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那麼大的變化的。
暑假期間,先是遊少菁擔任某局局長的父親因為某件事被捉捕,因此遊少菁的生活邁出了發生翻天覆地地變化的第一步。
遊少菁在家裏的房子被查封之後,不得不一個人住到了外公留下的一套老房子中,而就在這所已經多年無人居住的房子中,她在一副布滿了灰塵的舊掛曆低下,發現了一張“鑲”在牆裏的“鬼臉”。這個鬼臉自稱叫鍾學馗,是個因為崇拜鍾馗而把自己的名字改了、並且把樣子修煉的與偶像極為相似的鬼差。
鍾學馗出現在這裏,是因為陰間有九百惡鬼逃出,在陽間害人已經多年,但是陰間的官僚們卻一直在開會扯皮,幾十年都沒有拿出處理辦法。看著被惡鬼害死的人源源不斷地來到陰曹,忍無可忍的鍾學馗打算自己到偷偷溜到陽間,以他個人的微薄之力與那些惡鬼戰鬥。可惜事與願違,一腔熱血的鍾學馗到陽間來的第一步便受到了巨大的搓折——因為沒有到陽間的許可證,他在偷下渡池的時候,被卡在了空間的夾縫中,臉部來了陽間,出現在遊少菁家的牆上,而身體依舊泡在渡池的池水中不能過來。
鍾學馗發現了遊少菁身上沾染的鬼氣,認為她的父親是被惡鬼附身才會犯罪,於是遊少菁為了父親,決定在鍾學馗的協助下查找出惡鬼。
在經過了一場危險波折之後,遊少菁終於在鍾學馗的幫助下降伏了兩隻惡鬼,也洗清了父親的罪名。不過到了最後,父親依舊因為曾經打算為真正的罪犯(遊少菁的繼母)頂罪而被判包庇罪入獄兩年,可是對遊少菁而言,這已經足夠了,她一個十六歲的少女,為了父親敢站出業與惡鬼爭鬥,不論結局如何她都已經是竭盡了全力了。
等到父親出獄的時候,遊少菁應該正是高中畢業的時候,如果考上了大學,自己也許就要離開這個城市去遠方讀書,那麼接下來還有數年的分離,想再與父親一起生活,似乎還要很長一段時間。
唉……
遊少菁偷偷歎了口氣,現在最麻煩的是,牆中的那個鍾學馗還天天的糾纏不休,非要自己幫助他再去尋找、捕捉惡鬼,還說什麼自己天生陽陽眼,是十分難得的人才(鍾學馗所指的陰陽眼,並不是常人認為的,常常會看見靈異物體、靈異現象的陽陽眼,而是一種會自動選擇“關閉狀態”,不是與自己或自己身邊的人安全有關的靈異現象,就不會看見,因而不會對日常生活產生影響的體質。常常有這樣的人終其一生也不會發現自己是陽陽眼。),擁有這樣體質的人在死後,常常會被選上成為鬼差的候選人。
所以鍾學馗認為遊少菁應該預先為她自己將來死後的事情做個準備,在還活在陽間時,就開始做捉鬼的練習,這樣等將來她死了,就可以輕鬆的弄個牛頭、馬麵之類的來幹幹,別象鍾學馗那樣,當了幾百年鬼差了還是個文職。鑒於這些原因,遊少菁就應該與他合作,從現在開始進行一個鬼差應有的訓練——那個家夥主是這麼欠揍,天天在一個花季少女的麵前大談特談“你死了之後如何如何”的話題,叫遊少菁怎麼可能不厭煩他?
更重要的是,遊少菁現在不得不麵對一個人的生活。
雖然父親留給她一些存款,可是生活中的事情種種類類,並不是隻有關於金錢這一樣煩惱。遊少菁本來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夠獨立的女孩,可是現在真的要她自己去麵對生活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與同齡人相比好不到哪裏去。
對現在的遊少菁而言,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用在鍾學馗那個古怪的要求上,再說就算她有時間和精力,一次的與惡鬼對恃已經夠令她難受了,她決不想再經曆第二次,決不會把大好的青春時光,花費在這種事情上。
可惡的鬼臉,總之我就是不答應他,他再這麼胡攪蠻纏,我就去買水泥把他封在牆裏!
遊少菁想起早上鍾學馗從五點多鍾就開始一直持續到她出門的嘮叨,在心中惡恨恨地這麼想。
“……所以,我聽說連咱們校長都同意了,花了大價錢去請了法師來捉鬼除妖呢。當時事情鬧得可大了,好多知道消息的同學都偷偷去工地看熱鬧,我和大樹也去了,可惜晚了一點,隻看到一地的紙錢灰。”肖憐用這麼一句話為她剛才說的種種可怕的事情,做證明性的總結。
原來學校要搬遷的事情在暑假期間已經在學校的同學、家長中傳開了,大概也隻有遊少菁這個在忙著自己的事情,對學校的信息一無所知的人,才不知道這件大事。所以今天老師一正式宣布,大家馬上就報出了種種的傳聞、內幕、小道消息、靈異故事……
“我覺得,世界上沒有鬼……”遊少菁決然地說——要是真的那樣就好了,不過遊少菁覺得自己有夢想的權力。
“什麼嘛,你這個人就是這麼不浪漫!”肖憐對她吐吐舌頭。
“請問肖憐憐小姐,喜歡鬼怪與浪漫有什麼關係?”遊少菁向她微微揮身,用十分嚴肅的表情問。
然後兩個女孩一起用課本擋著臉笑了起來。
“遊少菁,肖憐憐,你們兩個聽課聽得很認真嘛?那好,你們誰來回答一下我剛才的問題啊?”正在上課的老師對於下麵的喧鬧有些忍無可忍了,偏偏撿上了遊少菁她們兩個準備殺雞給猴看。
遊少菁和肖憐憐雙雙站起來,她們一個因為專注於講小道消息,一個由於一邊在想自己的心事一邊還要對朋友的講述加幾分留心,所以都沒有對老師的講課聽進去,現在她們連老師問的問題是什麼都不知道,更別談什麼回答了。
“殷老師剛才問的是……”一個男聲極力壓著嗓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黑板上那個英語句子的……”他隻需要把問題敘述一下就行了,這樣的問題還難不倒遊少菁,她馬上大聲說出了答案,然後一臉虔誠的看著老師。
殷老師有點意外地點點頭:“回答的很對,你們兩個都坐下吧。”
遊少菁與肖憐憐坐下後再次用課本擋住臉,對身後座位上的一個男生擠擠眼表示感激。
下課後教室中頓時熱鬧起來,遊少菁與肖憐憐也拉開凳子和別的同學聊天。剛才幫她們的那個男生就坐在她們的後排,現在正在對她們的感謝表示謙虛:“反正我也不會,隻好提醒一下你們是什麼題目。不就上課說個話嗎,用得著大驚小怪,連少菁的麵子都不給?”這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最少有一米九零的身高使得他即使坐著也要低頭對身邊的遊少菁與肖憐憐說話。
遊少菁在班級裏是學習尖子,一般的老師都會為她這樣的優等生網開一麵的,而大多數的學生也認為老師偏袒學習好的學生,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遊少菁聽了他的話聳聳肩。
這個大塊頭叫武有樹,與肖憐憐一樣,都是與遊少菁從初中開始就同班的朋友。這個家夥雖然外表看起來很粗線條,其實是個細心體貼的人,在他身上遊少菁多次領會到過:人不可貌相這句名言的含義。武有樹平時就很關心朋友,有什麼為難更是總會挺身而出,以女孩子們的保護者自居。在遊少菁認識的同齡人中,他是唯一的一個異性朋友。
“大樹,你早上是不是有沒有吃早飯?”肖憐憐看著武有樹一邊說話一邊從抽屜中拿出方便麵幹啃,不由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