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傳之秘 一、(1 / 2)

一九八六年四月的一天,太陽又一次喚醒了這座古老的小城。隻有在火紅的太陽光剛剛灑下來的那一瞬間,死水一潭的縣城裏才會顯現出一抹生機。

秦無敵宿醉醒來,頭痛欲裂。對麵床鋪上,趙莽娃壯碩的身子蜷得像頭冬熊,睡得正香。

門口的穿衣鏡裏映出一個十八九歲的英俊男孩的身影,雖然現在的樣子瞧來有點憔悴困頓,頭發也有些淩亂,但還是掩蓋不住鏡子中的男孩天生的那股子勃勃朝氣。

秦無敵呆呆地瞧了幾秒鍾鏡中的自己,揉了揉跳脹的太陽穴,抓起桌上的隔夜茶,一股腦兒全灌進肚子裏,爬起來推開小窗戶,點燃一支煙。仲春時節清晨的微風不冷不熱,把他煩悶的餘醉吹得一幹二淨。

“褲子還沒穿,嘴頭就叼煙。”趙莽娃伸了個大懶腰,擺腿坐了起來,“老子一直好奇,你娃咋就這麼怪,起床第一件事不是打尿仗呢?”

“這麼關心老子的尿,是想喝麼?”

這個趙莽娃比秦無敵的個頭稍稍矮一點,但是身體特別壯實,棱角分明的長方臉透出一股子略帶稚嫩的威嚴勁兒,就像頭狂躁的小公牛似的。若在古時候,算命子一定會說這人絕對是個行伍則為將、落草必稱王的人物。

“我日。虧得你還比老子多讀幾年書,說的話咋帶股糞臭呢?”趙莽娃說粗話那是家常便飯。

“爬遠些。說正事,你還不去通知你媽?”

昨晚兩人正喝到興頭上的時候,趙莽娃的生父趙白板托的人找了過來,說是老頭病得不輕,叫趙莽娃趕緊回去一趟。當時,趙莽娃就猜,恐怕是老頭快不行了,要交代後事,本來也沒打算通知趙母,因為在他還小的時候,父母就已經離異,斷絕了往來,不過後來又想,人都要死了,這麼大的事,還是應該讓趙母知道。

“你剛才還在做夢的時候,我就去過了。她不想管,隻給我拿了兩百塊錢。”趙莽娃順手拿過桌上昨晚殘留下的小半瓶酒,湊在嘴上咂了一口,轉移開話題,“你昨晚喝醉了,發酒瘋曉得不?”

秦無敵當然曉得。不過記不起具體細節了。昨天他才得知,自己喜歡了好多年的同班女同學孫紅玉,竟然從小就患有一種怪病,叫什麼痛覺缺失症。這還不算要命,幾天前,孫紅玉突然在家昏迷不醒,被送到華西醫院,結果又發現她的腦袋中央有個花生粒大小的陰影,醫生的初診結論,認為那可能是一種罕見的腦腫瘤。

趙莽娃見他不吭聲,又道:“想那麼多搞屁。走了。如果我那倒黴老爸真就這麼死掉,我還得為他守靈送終哩。咱們得在鄉下住上十來天,完了我陪你去成都看她就是了。”

趙白板住在離縣城十幾公裏遠的,緊鄰鴨子河畔的一處偏僻小村子裏。“白板”是當地人對他戲虐的叫法,嘲諷他窮得叮當響。可是倒推幾十年上去,趙家不僅不窮,還是當地最大的地主。兒時的趙白板還過著錦衣玉食的大少爺的生活。不過在他十一歲那年,就被一場風起雲湧的土改運動徹底改變了命運,他的爹和娘都被崩了腦袋,家裏的房舍田產也全被瓜分一盡。

從此,趙白板受盡了白眼,****中又因阻止破四舊的紅小兵燒他家祠堂,被打得落下了個氣短咳嗽的毛病,生活一直就在窮困潦倒之中度過,差點活不下去,幸虧他的奶媽不忘舊情,偷偷接濟,才算是撿了條命。後來還和這位奶媽的幼女結了婚,就是趙莽娃的生母。

生趙莽娃時,趙白板已經四十歲了。可他還是整天遊手好閑,不是喝醉了睡在哪處荒郊野地,就是拿個鋤頭瘋瘋癲癲地到處亂挖。村裏的人,鮮有不在背後恥笑他們家的。最後趙母忍無可忍,帶著才幾歲的趙莽娃改嫁他鄉。趙莽娃曾在某次酒後,對秦無敵說過,他恨這個癆病鬼似的親爸。

秦無敵早就聽說過這些故事,所以也不奇怪趙莽娃談論到趙白板的生死時,會是這樣淡漠的態度。因為兩地不通班車,兩人隻好踩自行車過去。一路坑窪顛簸,過了中午,才到達目的地。

趙家隻有三間破敗的土坯房,孤零零地坐落在村尾。瘦得像個猴似的趙白板,瞪著晦暗的眼睛,躺在隻鋪了一床棕墊的木板床上。整個家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窮得嚇人。趙莽娃的一個表姐氣鼓氣漲的在趙家照應,看見他回來,把手頭的事一丟,歡天喜地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