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北榆林是歌舞之鄉。榆林秧歌是歌、樂、舞三位一體的綜合形態,發展到今天,已經是一種非常成熟的民間藝術了。秧歌表演時,不但穿插、包容了龍舞、獅舞、驢舞、猴羊舞,竹馬舞、鼓舞、火棍舞、高蹺舞、水船舞、三山刀舞、霸王鞭舞等種類繁多的民間社火舞蹈內容,而且有歌有舞。且歌且舞,包容了“樂”和“歌”的內容。但不論從音樂角度看,還是從民歌歌詞這一語言藝術的角度看,它們都能各自獨立存在,分別成為榆林民俗文化的重要藝術形式。
榆林秧歌中“歌”的語言藝術部分,給我們探索陝北民歌的產生提供了一種依據。陝北民歌,包括兩句頭的信天遊和山曲,也包括酒曲、道情以及具有吳越風味和宮廷風味的榆林小曲,還有作為秧歌有機組成部分,多為四句頭的秧歌詞。這種歌詞,由於在長期演進過程中縱向傳播,和彼此交流傳唱的橫向傳播,不斷融入信天遊、山曲、道情、榆林小曲等藝術形式和內容。通過淘汰增補,修改更換,大大豐富了秧歌詞的內容和表現手段。而在整個過程中,創作新詞和傳播舊詞的關鍵人物是兼為秧歌隊的組織、主持、導演、指揮、領舞、領唱者的傘頭。他集指揮權威和藝術權威於一身。傘頭手中的“日照”日照:佛門和道教用的神幡,圓形,千頂,周圈圍布,多為黃色。布周邊綴以絲穗,寓光芒四射。(後多改為傘)和“虎錚”虎錚:圓圈形,彩色絲綢纏裹,傳說是驅鬼除儺的法器。既是神權的象征,又是指揮棒。秧歌舞,又叫“扭秧歌”,是就其舞的主要動作“扭”而言的;也叫“唱秧歌”,是就其唱的部分而言的。不論是扭還是唱,傘頭都是秧歌舞的主體。這裏姑且不論其“扭”,單言其“唱”。
唱秧歌,傘頭實為主唱者,眾隊員隻重複末句,伴和以應。所以,不論沿襲舊詞,還是獨創新曲,全在傘頭的天賦、文采和應變能力。秧歌又因表演場合不同,分為謁廟祀神秧歌、排門子秧歌和彩門秧歌。能應付這多種場麵的傘頭,必須具備這以下條件:一是嗓弦好。發音圓潤,吐字清晰,音域寬廣,不管唱到何時,都不幹、不啞;二是記性好。必須對本村本社以及能學到的外村外社的秧歌記得滾瓜爛熟。誰掌握的歌詞多,誰就有可能勝人一籌;三是文化程度高、才思敏捷。視不同場合,既能用現成秧歌應付,應付不了時,又能即興創作,出口成章,雖七步也難不倒。更重要的是,作為土生土長的陝北農家子弟,他必須深深懂得農民祖祖輩輩“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苦難,苦鬥和苦苦的追求:辛苦經年,窮樂嗬幾天,希冀的就是幾句吉慶話,祈盼來年有好日子過!所以,他必須深諳世情,廣有韜略,隨機應變地代神立言,為父老兄弟姐妹祈福消災,恰如其分地使他們在心理上得到平衡。這對百裏挑一的傘頭來說,又可說是一種“自我實現”的追求,一種爭奇鬥勝的藝術。所以不斷地創作新詞,就成為傘頭強烈追求的目標。
在幾種類型的秧歌中,謁廟秧歌比較好唱。陝北多神,但廟名、神名和神的主管職能和範圍是固定的。因而謁什麼廟,敬什麼神,就唱什麼歌。如,拜娘娘廟時唱:
娘娘廟,蓋得高,初一十五把香燒;
多子多福日子好,鬧起秧歌先拜廟。
娘娘是主管生育的,自然要這樣歌頌。如此這般,謁老爺廟時唱“刀尖尖上排戰袍”;拜山神土地廟時唱“山神驅趕豺狼爺,土地無私禍包身”;謁龍王、祈其“輕風細雨撒青苗”;拜馬王,頌其“騾駒子跟上馬駒子跑,莊前莊後你照料”。秧歌本來起源於祀神,頌神當視其為正宗,所以必須莊嚴肅穆。盡管歌詞可以生動活脫,但對善神或惡煞均需頌揚得體;盡管這都是沿襲舊詞,也得伶牙俐齒方不致“失場”。
與祀神相應,秧歌還與古代驅儺有關。據清光緒二十五年刻本《靖邊誌稿》載:“村民亦各鼓樂為儺、裝扮歌舞……義取逐瘟。見丁世良、趙放主編《中國地方誌民俗資料彙編·西北卷》,85頁,書目文獻出版社,1989年9月北京第一版。”陝北老百姓認為,新春伊始,陽氣上升,蟄伏的鬼魅瘟神也開始萌動。宅院動了響器(鑼鼓鐃鈸),又有大頭娃等許多麵具怪臉舞動,妖邪瘟疫即被驅趕;加上吉利祝詞,便會討得一年好運。排門子秧歌就是挨戶拜年,完成逐瘟祝慶的使命。但本莊各家的境況處於經常的變動之中:壯年老了,孩子大了,媳婦娶了,女兒嫁了;有的家丁興旺,有的財源茂盛,也有的災病纏身,失火失財。所以傘頭熟悉各家變化,尊卑輩分,各人情性,倫理關係等,從而有針對性地為他們唱幾句避凶化吉,恰到好處的祝詞。秧歌隊進了一家院子,傘頭引吭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