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武則天,也正站在門外,默默地看著那早已恢複了深邃淡然的天穹,眼中盡是掩不住的憂慮。
看著武則天罕有的落寞之態,上官婉兒不知怎地,心下湧起了一絲憐惜。事實上,這麼多年以來,她雖然對武則天畢恭畢敬,內心深處,其實還是沒有忘記對方乃是她的殺父滅家的仇人。隻不過,她自己太過弱小,根本無法和武則天這樣一個強悍無比的巨無霸相抗爭,隻好選擇了心不甘情不願地忘卻。
不過,這些日子以來,尤其是張易之背上之後,武則天在無人之時,常常會有這樣的神態。或許是這種神態在很大程度上,引起了上官婉兒的共鳴,她發現,自己內心深處對武則天的恨意在一天天的消融。相反,一種叫做“同病相憐”的情緒開始蔓延,漸漸蓋過了仇恨。
“大家,還是進屋內等吧!”上官婉兒取來一張披風,披在武則天的肩上在,同時輕聲勸道。
武則天微微一笑,回過頭來,並沒有接上官婉兒的話茬,而是問道:“婉兒,你怪朕嗎?”
上官婉兒麵色一緊,連忙跪下,道:“大家何出此言,奴婢的性命都是大家給的,如何敢說這一個‘怪’字。奴婢的父祖觸犯國法——”
“你起來吧!”武則天伸手將上官婉兒扶起,道:“我說的不是你的祖父的事情,而是說的……張五郎!”
上官婉兒的臉色再變,慌亂之色一閃而沒,那本就白皙的麵容上,再也不見血色:“奴婢不懂!”
“你懂的!”武則天淡淡地說道:“其實,很早以前,朕就已經看出來了,你喜歡張五郎,對吧?你的情緒,隨著他往來於神都之間而起伏。這些日子以來,你這種變化更是明顯。要知道,你一向是最為精細周密的,從不會走神,這些日子以來,卻一直是深思不屬,還屢屢犯下一些低級的錯誤——”
上官婉兒不再辯解,輕輕地跪下。她知道,自己最為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都在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想把自己的心緒拉回到正事上來,但她根本做不到。她漸漸地明白過來,自己和張易之這幾次短暫的相處下來,就連她自己也沒有發覺,自己已經徹底淪為了情場的俘虜,而且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以武則天的精明敏感,若是連一個和以前判若兩人的上官婉兒都分辨不出來,她就不會成為女皇了。
終於被她看出來了!上官婉兒心下沒有恐懼,隻有解脫的欣喜。她這些日子以來,一邊忍受著相思的折磨,一邊忍受著被看穿的恐懼,精神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如今最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她心底的巨石終於放下,發覺前所未有的輕鬆。
“請陛下責罰!”上官婉兒坦然道。
“傻丫頭,我怎麼會責罰你呢?我們是同病相憐啊!”武則天苦笑道:“不過,你的坦然倒是令朕頗為意外。單思的滋味,不好受吧!”
“單思?!”上官婉兒一愕,才恍然過來。原來女皇並不知道自己和張易之早已不是單思那麼簡單,而是……甚至,這事情,還是由張易之主動開端的。
一時間,上官婉兒倒是有些同情女皇了。“單思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我,,不,我們是相思!”上官婉兒不無驕傲地想道。
就在此時,忽聽門外一個尖銳的聲音傳來:“啟稟大家,安平王侯駕!”
武則天微微一笑,向上官婉兒道:“你且起來吧!”神色間竟是前所未有的親切慈和。“同病相憐”,讓她對上官婉兒,有了更多的憐惜。待得上官婉兒站起身來,她才向外麵輕輕說道:“宣!”
不一會,武攸緒走了進來。他是世外之人,對女皇也沒有太多的恭敬,隻是規規矩矩地鞠個躬,算是晚輩對長輩的客氣,並沒有行君臣之禮。
武則天也沒有在意,笑道:“你是方外之人,俗世的客套,朕也就不拿出來了。朕有話就直說了,方才的流星雨你也看見了,不是一個好兆頭啊,朕打算明日一早就班師回朝,你看如何?”
武攸緒頓時發急,暗忖道你走了這次的行獵豈不是白白安排了。他神色不動,笑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大家若是自然而為,自然有自然的結果,若是逆道而行,恐怕未必是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