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重耳教你打仗:誰比誰狠誰沾光(1 / 3)

說到春秋中原爭霸的戰爭,先要提起一個人,就是晉文公重耳。

有人說,重耳打小是個紈絝子弟,這是冤枉。

公元前 656 年,重耳離開晉國,四處逃亡,完全是緣於晉國內亂,說得更清楚一點,是因為一樁冤案——

重耳的父親晉獻公,寵愛驪姬,驪姬是個有理想的女人,她的理想是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奚齊當上太子,以後繼承君位。於是,這個女人用計陷害已立的太子申生。讓申生將下了毒的酒肉獻給晉獻公,晉獻公誤以為太子要謀害自己,最後逼得申生自縊而死。死了一個還不夠,驪姬覺得申生的弟弟重耳和夷吾仍具威脅,又陷害這哥兒倆。晉獻公再次上當,派兵攻打蒲城,討伐重耳。重耳被迫從蒲城逃亡到狄國。

這就是《左傳》裏記載的晉國“驪姬之亂”。

要知道,一個國家與另一個國家的戰爭,一個種族與另一個種族的戰爭,一個勢力集團與另一個勢力集團的戰爭,歸根結底,都是人與人之間的戰爭。顯而易見,說戰爭必先說透人。

拿重耳來說,避禍而逃,一逃整整十九年。

這是何等辛酸的十九年?

沒有這十九年的磨礪,也就沒有後來改變中原格局的城濮決戰。

當時,跟隨重耳一同逃亡的幾個大臣,狐偃、趙衰、魏武子、司空季子都是晉朝的人才。他們陪伴重耳在狄國待了十二年,為躲避追殺,又輾轉到衛國。

衛文公對待重耳,絲毫沒有春天般的溫暖,而是秋風掃落葉。重耳在一個叫五鹿的地方挨餓,比喝了三鹿更痛苦,隻能向農夫乞討食物。待不下去,又到了齊國。

齊桓公大不一樣,厚待重耳,將自己的宗室女兒薑氏嫁給重耳,又賜給馬車十二乘,一乘是四匹馬。有點隻要人人獻出一點愛,世界就變成美好人間的意思。

對於一個流離失所、長期饑腸轆轆的人來說,這就算到天堂了。

重耳很滿足,沐浴在齊桓公慈善事業的陽光中。要說這時他有什麼雄心壯誌,想當春秋霸主,那是扯淡。這期間,他內心苦澀,精神頹喪。唯一的奢求就是生存,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齊桓公給了他,他有些“樂不思晉”。

想想看,一路艱辛奔走,卻不像西天取經最終有個盼頭。人最怕什麼?不怕騎虎難下,怕的是找不到老虎騎。

無事業可從的人,肉體即便充實,內心也是惶惑空洞的。

幸運的是,重耳身邊有能人有智者商量對策,他們想規勸重耳離開齊國,切勿貪圖安樂。

一幫人蹲在桑樹下密謀,卻不知樹上有個采桑的婢女。婢女跑去報告薑氏,薑氏很害怕,擔心齊桓公得知後殺了重耳,便親自勸說重耳逃走。重耳堅決不肯,床上有睡的,桌上有吃的,身上有穿的,誰還願意再過窘迫潦倒食不果腹無依無靠的日子。

薑氏隻好與狐偃共謀,將重耳灌醉送出齊國。

路上,重耳醒來,勃然大怒,操戈驅趕狐偃。但是,這時他已不能回齊國了。

告別齊國,重耳一行又先後到了曹國和鄭國。這兩國的大臣深知重耳身邊的人都是人才,勸自己君主善待重耳。可兩國的君主曹君和鄭文公卻有眼不識金鑲玉,對重耳怠慢無禮。重耳隻能繼續漂流,到了宋國,宋襄公贈馬車二十乘。之後,重耳前往楚國,見到楚成王。

在楚國,重耳清醒意識到一條生存法則——靠誰都靠不住,要活著要自立,就一條:不要靠,要一起搞。

因為楚成王盛宴款待重耳時,問重耳將來如果返回晉國,用什麼來報答?

這個疑問句具有醍醐灌頂的效果!

即便當時的重耳不會預見到,他與楚國將來會有一場改變中原格局的曆史性會戰,但至少他清醒了,他沒有朋友,沒有恩人,就算他感恩,對方也要吃掉他,這是國家利益。國家利益高於一切,要侵吞占領稱霸,就要戰爭,戰場上不講私人交情,商場上也一樣。

清醒後的重耳,這樣回答:楚國各種物資都有,不需要晉國的,若我得回晉國,一旦晉、楚交戰兩國演習軍事,在中原相遇,“其辟君三舍”,如果還得不到君王的寬大,就將跟君王較量一下。——《左傳》裏這麼記載。

退避三舍,這是耳熟能詳的成語,一舍為三十裏,三舍九十裏。

楚國的令尹子玉一聽重耳的話,覺得不對勁。這家夥眼下落魄,貌似懦弱,可他的眼睛背叛他的心,骨子裏蘊藏霸氣和剛強,是個逢敵必亮劍的主兒。今日留他性命,將來必生後患。

楚成王卻不聽從,沒除掉重耳,而是將其送到秦國。典型的拿豆包不當幹糧,擱嘴邊都不啃,哪能想到席間一番話,竟真成了將來一場大戰的伏筆。

秦穆公笑納了重耳,把他當槍使,以對付當時的晉懷公。你齊桓公送一個女兒,我大手筆,送五個女兒,嫁給重耳為妻妾。

直到公元前636 年,秦穆公才送重耳歸國。

晉國此時是個什麼情況呢?國勢衰弱,晉懷公不得人心。重耳歸國後,晉國的大臣們轉向重耳。重耳掌握了軍權,進入曲沃,成為晉國新一代君王,是為晉文公。

晉文公登上曆史的政治舞台,幹了兩件大事。這兩件事都是一個目的:強盛國力。頭一件:安內,進行國家內政改革。第二件:聯外,外交活動,爭取盟國。

晉文公到底是周遊過列國的角色,逃亡十九年,積累了很多財富。

回國登君位,短短兩年,便使內亂十餘年之久的晉國百廢俱興。

晉國真的強盛了。但能強過楚國嗎?數年來,楚國一直在發動戰爭。泓水之戰擊敗宋國,聲威大震,一股打遍中原無敵手的氣勢,席卷而來,迅猛向黃河流域擴張,相繼控製了魯、鄭、陳、蔡、許、曹、衛、宋等中小國家。

楚成王的戰略是一手軟一手硬,親善鎮壓並用。泓水之戰前,陳國私通宋國,楚成王就派大軍征討。泓水之戰後,宋成公來投降,則給予優厚待遇。對於未與楚國結盟的齊、晉、秦三個大國,則用不同手段區別對待。

對齊國,楚國擁立公子雍,並派兵駐守彀邑監視他,同時任用齊桓公的七個兒子為楚國大夫,以收攏齊國人心。對秦國,則派重兵屯守商密(今河南淅川縣荊紫關)等地,以阻礙秦軍東出。對晉,則以隆重的禮節招待當年流亡的重耳,其目的就是,預先聯絡感情,為楚國霸占中原減少一個對手。

再說齊國現狀,原本為中原霸主,可齊桓公死後,國家陷入內亂旋渦,失去了霸主地位。秦國又致力於向西方兼並,對東方諸侯爭霸持觀望態度,保持中立。就國力而言,唯有晉國可以與楚國抗衡。

楚成王野心膨脹,晉文公心裏門兒清。此時,他已60 多歲。一個60 多歲的君王還能折騰多久?他會想到自己死後,國家會不會被楚國這頭猛虎吞沒;還會在夜闌人靜時回顧自己的一生。哪個男兒不想“手握天下權,醉枕美人膝”?晉文公更想!

這輩子不能就這麼交待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爭當霸主。

楚成王有楚成王的爭霸戰略,晉文公也有自己的一套。很簡單,六個字:尊王室、聯齊秦。以此與楚國爭霸。

簡單的六個字,含義卻不凡。“尊王室”,是以齊桓公和宋襄公為鑒,吸納其經驗,汲取其教訓,尤其是齊桓公“尊王攘夷”的辦法,是事半功倍的良策。

晉文公登君位第二年,公元前635 年,周室發生內亂,周襄王逃到鄭國,遣使者向秦、晉等國求救。

狐偃對晉文公說:“求諸侯,莫如勤王,諸侯信之,且大義也。”

意思極明確:勤王,可提高晉朝在諸侯中的威信,相當於買到個名譽。

名譽是非常要緊的。孟子曾下過斷語:春秋無義戰。在他眼中,為了爭做霸主而發動戰爭,結果是殺人盈城,屍骨遍野,民不聊生,這些君主都是曆史的罪人。

一個君主要比別的君主顯得“正義”一點,出師征戰就必得有個靠譜的名分,簡言之:旗號。

齊桓公曾打出“尊王攘夷”的旗號,晉文公亦是如此,親率大軍前去救援周襄王,並護送周襄王返回王都洛邑。

正如狐偃的算計,晉文公“尊王勤王”的舉動,在諸侯中提升威信的同時,又獲得周襄王賞賜的陽樊、溫、原等地,就是今天的河南省溫縣西、濟源縣西北一帶。

晉文公很欣慰,他知道這一地區對爭霸中原的戰略意義,便將這一帶作為日後進出中原的基地,大力經營。

可見,天下沒有無緣故的愛,更沒有無緣故的奉獻。尤其爭當霸主的人,皆是施小恩必圖大利。像如今經商,給對方一點蠅頭小利,從而賺取大利潤。這一招,對滿腦子小農意識,眼界不開闊的對手尤其見效,一試一個準兒。

想當年,晉文公逃亡時,齊桓公、楚成王厚待他,不都是施些小恩,給些小甜頭嗎?而晉文公可不是小農,幾碟小菜怎能填滿他的雄心?

“尊王室”就是“攢名譽,獲大利”。再說“聯齊秦”,晉文公為表示與秦國通好,在公元前636 年秋天,派兵助秦攻鄀(今河南省內鄉縣西),以襲取楚國的商密。這舉措實在是一石二鳥的戰略安排,一麵誘導秦國南下楚國,一麵借秦國南下牽製楚國對中原的壓力。

至於與齊國通好,由於地勢上晉、齊兩國中間隔著一顆喪門星,就是楚國的附屬國衛國,晉國隻能在政治上與齊國遙相呼應,大白話叫“神交”。

國家強盛,戰略成功,名聲飛揚。讓人眼紅,也讓人仰慕。老話說:窮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一個平常人忽而名利雙收,自然有人攀附。晉國就是這個情況。

泓水之戰後,宋成公被迫歸附楚國。表麵歸附,內心卻始終以屈從“蠻夷”為恥,見晉國日益強盛,就轉而投靠晉國。

這期間,齊、魯兩國交戰,魯國派大夫公子遂和臧文種去楚國求兵伐齊,楚國出兵奪取了齊國的穀(今山東東阿),將齊桓公之子雍放在那裏,讓易牙輔佐他,為魯國打援,並派楚大夫申公叔守衛。

宋國此時投靠晉國,可就捅破了天。如果說,晉楚大戰是一個早已埋下的炸彈,宋國的投靠就是一條引線。

宋成公的舉動,對晉文公是莫大的鼓舞,對楚成王則是莫大的打擊。充分實現了讓楚成王惱羞成怒的效果。

楚成王青筋暴跳七竅生煙跟拔火罐兒似的。傷臉麵是輕的,關鍵是如果不打擊宋國,其他中小諸侯國難免不會效仿宋國,你楚成王還能算中原霸主嗎?打了多年仗擴張勢力,到頭來武二郎身份武大郎待遇,楚國是被扣了一頂綠帽啊。必須殺雞儆猴,警示諸侯。

公元前 633 年冬,楚國聯合陳、蔡、鄭、許四國,組成五國聯軍,浩浩蕩蕩圍攻宋國。人馬戰車滾滾奔湧,喊殺聲響震蕩心魄,濃烈的死亡氣流逼近宋國,每一個宋國人都感受到大難臨頭的衝擊。冬日凜冽冰風裏滿是刀光劍影,空氣中飄蕩的血腥味一波退去,一波又起,揮之不去。四周皆是敵人大軍,烏鴉般層層疊疊,看在眼裏心中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