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以顧收起手機,卻發現公車早已駛離,留下煙塵滾滾的黑煙遮掩了旁人的視線。烏雲逐漸聚集,黑沉沉的天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原本細線一般的雨絲變得急驟,眼前的一切已然模糊在氤氳水汽中。
緊接著,又有一輛公車靠站停下——M33,印象中她沒有搭乘過這條路線,也不知道適不適合。輕度近視的女生微微眯起眼睛,終於辨認清楚車身外部張貼的路線圖,她這才上了車。
出乎意料的是,車上的人少得出奇,隻有一對中年夫妻,三兩個青年人,以及車廂尾部最後一排的男生,遠遠看著五官端正的模樣。
韓以顧的目光並不多作停留,投下硬幣,挑了個靠窗的單人座坐下。她抬頭看向一旁的路線介紹——這條路線的車,一天隻有一班,途徑的站不像其他車輛,盡是一些鮮有人的冷門站點,比如靜安區——市中心所在,是海臨市唯一一處高級公寓群落,裏麵居住的人非富即貴,因此公車絕對不會成為他們出行的代步工具。
這也許就是車上的乘客少的原因了,韓以顧卻挺喜歡這樣安靜的環境,她不喜歡喧鬧的人群,每個人講話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就像是一鍋煮沸的湯,時不時地還摻入幾聲孩子的哭鬧。
父親曾經提出為她配一輛車和一個司機,專門接送她出入。她想也不想就回拒了,
“我現在還是學生,沒有這個必要。”頓了一下,看他似乎又想說話反駁,便補充了一句,“我自己會看著辦的。”
她的父親韓之耀,應該算是人們口中的土豪暴發戶了。因為早年家境貧寒,連高中都未畢業,早早地就輟學入城打工貼補家用。靠著一路打拚積攢下來的人脈資源和資金,他一手創建屬於自己的公司,白手起家卻創造了至今仍讓人津津樂道的商業奇跡,成就了位列世界企業五百強名單之內的韓氏地產集團。母親葉君華則是典型的女強人,性格和能力都一樣強。
韓以顧從不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的家庭情況,每每被問起,她都以“做生意的商人”敷衍帶過。就連最好的三個朋友——林瑾微、劉毓嵐、岑溪都不怎麼了解,隻知道韓以顧的家境是絕對不錯的。畢竟靜安區這樣的地方,一套房子動輒上千萬,不是隨便什麼三教九流之輩能住得起的。她們聊天談到時,話裏眼中無不流露出羨慕的神情語氣。
然而,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老話總是不錯的。
韓之耀夫婦常年在外奔波,每次的家長會都缺席,有的時候春節都隻是把她送回鄉下老家和爺爺過,一年到頭回家的次數用一隻手衡量都嫌多。
小一點的時候,葉君華便拜托自己的妹妹來照顧韓以顧;而等到韓以顧上了中學,葉君華便讓她一個人住了,隻是每個月往戶頭上彙錢,從來不短她的吃穿。
印象中,她的父親總是溫和地盯著她,卻又好像不是看她,似乎是透過她看另一個人。有時會笑著詢問她的生活情況,有時卻看著看著眼神逐漸冰冷,直到最後冷哼一聲,一言不發地離開。
所以她從小便不敢接近喜怒無常的父親,寬厚如山的肩膀,她不曾依靠,深沉似海的父愛,她也不曾體會過。
而葉君華似乎也習慣將工作上的態度方式延續到生活,就算是對著韓以顧,也是被格式化的對話,一點也不拖遝囉嗦。
這樣的家,有父母和沒父母,都是一樣的冷清。有的時候,她真的很厭惡聽到別人抱怨家人的喋喋不休。對於那些人來說,她們還有肯對她們嘮叨的父母,而自己,就連那座房子都想逃避。
年幼時,韓以顧還會糾結於“為什麼自己的家和別人不一樣?”這個問題,而懂事之後,她就再也不去想了,無論是什麼樣的家,她都很好地生活了將近16年。
在韓以顧心裏,她是感恩韓之耀和葉君華的,如果不是他們,她無法衣食無憂,更無法在這個人吃人的社會生存。
隻是親情,實在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