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上了樓後,若大的一層隻擺了一張大桌,分分散散放了七、八個包了錦布的胡凳。在西邊的一角,盈盈萬福了幾位年輕的美貌伶人,見貴客坐下,各拿了手中的蕭、笙、琵琶等物落落大方的轉了弦子,拔了曲調,跪坐於軟墊,輕啟歌喉不同於北方的曲調,有些膩軟的唱道:“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撫餘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操餘弧兮反淪降,援北鬥兮酌桂漿;撰餘轡兮高駝翔,杳冥冥兮以東行(摘自屈原,九歌,東君)”
李揚坐在正麵,左首春州司倉參軍事舉杯相敬道:“聽聞李明府是雲州人?那可算的半個鄉黨了,下官河東汾州人氏。請,下官敬明府一杯。”
“哦,可是真的!真是何處不相逢呀。請!”李揚喜道。
那邊馮縣丞也隨即舉杯敬道:“明府千裏迢迢自京都而來,一路可是鞍馬勞頓,不曾休息片刻,就給了下官等人的臉麵,下官真是感激不盡,請,先敬明府一杯,以表下官之誠。”
“馮縣丞客氣了,日後便是一縣的同僚了,還望伸手相助,萬萬不可推辭。”李揚笑而回道,舉杯仰了。
“明府真是好酒量,下官也敬明府一杯。”張主簿也是起身相敬道。
李揚自是也仰了,等齊縣尉敬過酒後,錄事、各房的司佐便也來敬酒,李揚舉灑以一代眾而仰。
酒到酣處,樓下有臉麵之人也紛紛上來相敬,卻是被馮縣丞攔了回去,指了其中一名笑道:“你們這些個大戶也來湊熱鬧,沒瞧見李明府已是酒醉,真是不睜眼的東西!去,都下去!縣尊豈是你們可以相敬的。”
“那是,那是”這群人物被罵的不敢出聲,齊齊灰溜溜的愧麵而下。
馮縣丞轉過臉來笑著對李揚道:“明府莫要理這些個低賤之人,都是想攀高枝的物色,聞了些腥味就不知自己是誰了。”
“哦,”李揚聽罷這心裏就有些不快,在這流南縣裏可不是你馮縣丞說了算了,這樣的做法無疑是在打臉,便冷了臉道,“是麼?”
“來來來,李明府,與下官再仰一杯。”春州司倉參軍事瞪了一眼馮縣丞,忙舉了杯邀道。
“哼!”李揚暗哼了一聲,轉了笑臉與春州司倉參軍事相仰,但這心裏卻是對這馮縣丞有了莫大的看法。
這時馮縣丞猛的瞧見沉臉的李揚又看到那參軍事的打眼,猛的發覺已不是以往的流南縣了,這樣做自己有些過了,人家堂堂的縣令都未說話,自己卻是已將大戶們趕去,這未免有些赤裸裸了,心中頓時大驚,往日那老棺材也就便了,任由自己玩耍,這少年縣令卻是長安做過校書郎的人物,如今這樣可是失策。於是忙雙手舉了杯子陪笑的說道:“李明府,下官有些酒醉盡說了些胡話,請明府莫要往心裏去。”
“即是醉了便回去休息吧,今日你也是辛苦。”李揚卻是不去握杯,淡淡的說道,此種小人如不於他的顏色,若是這樣輕放過去,那日後他便能騎在頭上。
“啊!”馮縣丞愣住,未能想到這李明府竟是如此的強硬,打臉也打的如此突然,臉上紅白相接,幹笑了幾聲道,“是是,下官忙了一天真是有些累了。如今又飲了些酒,這頭便疼的難受,那就先告辭了。”
李揚含笑點頭的瞧著馮縣丞,將他瞧出一頭冷汗,放下杯子就躬身退下去。
見馮縣丞走去,各房的佐吏有的臉上惱怒,有的深思不語,還有的四下裏看看,但最終都是紛紛告退而去。方才還是高朋滿座的二樓卻隻剩了廖廖數人,張主簙與那縣尉自是看了手中的酒杯不語,但讓李揚感到驚異的還有那未入流的錄事也留了下來。
“李明府,何必呢!”春州司倉參軍事搖頭說道,“前任縣令雖說是老朽,但也是功名出身,對他這土生的官吏自是沒有辦法,明府初來便與他結下因果,實為不明智。”
李揚笑道:“謝過參軍事了,既是如此就由他去吧,來諸位,請飲了這杯!日後有何要求,隻管提出。”算是給了留下之人一點小小的表示。
“不敢,我等必盡心盡力才是。”張主薄拉了縣尉忙舉起杯來,那錄事用眼看了李揚身後站著的持刀劉一,眼中光彩一閃而過卻也是將杯舉起。
掌櫃的見馮縣丞下來,忙過來笑著問道:“新明府可是吃的舒心?”
“啪!”一記耳光扇過,馮縣丞沉著臉道:“這樣你可是舒心!”轉臉對樓裏的眾人掃了一眼,冷哼了一聲走了出去。
走出老遠的馮縣丞領了諸佐回頭看了一眼樓上的燈火,呸了一口罵道:“小小年紀架子不少,我倒是瞧瞧他這光杆縣令明日怎麼辦!”
“馮縣丞,我們這樣是不是有些過了。”原先那個不語之人問道。
“哼!你莫要忘了是誰將他扶上司戶佐的!”馮縣丞沉聲說道。
那司戶佐冒了一頭冷汗忙連稱是是是,退在人群裏瞧瞧的往樓上也是看了一眼,暗道:自己這樣做倒底是對與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