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是一個作家,會是個妓女。”
這是杜拉斯說的,我更喜歡稱她瑪格麗特。有人問我:“你最欣賞的女作家是誰?”“當然是瑪格麗特。”我說,“瑪格麗特·杜拉斯。”
我這麼坦率地回答每一個人,內心非常有壓力。早在寫作之前,我就開始讀杜拉斯的小說,但是看不懂。而更早之前,我看完了《情人》這部電影,隻記得情欲的濃烈,男與女的優美,就像油畫中的人物,那種通過身體帶來的別樣的感官,讓我深深陷入。
我讚賞杜拉斯,當然,很大原因在於那部叫《情人》的電影,梁家輝的演技征服了我,那位叫珍·瑪奇的女演員當時隻有十七歲,她的表演非常有張力。我讚賞杜拉斯,讚賞她是因為她將自己的情欲描寫得這麼坦率,她大膽地敘述她的家庭與情人,將他們呈現在天下人麵前,直言不諱,愛他們也憎恨他們。
我同時也嫉妒她,我坦承我嫉妒,杜拉斯,這個瘋狂孤獨的女人誰不嫉妒?瘋狂得理智,孤獨得優雅,她代表了法國的愛情,卻背叛了法國的女人。當她鋪開湄公河的畫卷時,我就知道這個女人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如果我是個男人,也會愛上她,不,就算我是女人,也會因為她的愛而震顫地想要獲得愛情,與誰都可以。
杜拉斯在《寫作》這本書中說:“男人們忍受不了寫書的女人,對男人來說這很殘酷。”
撇開愛情來談寫作本身,它是孤寂的,可以說毫無魅力。現在你是一個讀者,或者說你對閱讀毫無興趣,你隻是買你自己需要的書,非常實用類的書,對文藝小資根本嗤之以鼻。同樣地,對於寫作者你也會嗤之以鼻。
“她在講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你這樣抱怨。你覺得寫作這件事對你而言非常陌生,帶一絲冷僻的神秘感。那些寫文字的女作家,以文字為生,無病呻吟,她們的冷靜與頹唐讓人厭惡,卻又讓人忍不住關注。你會這樣認為嗎?
如果你是一個男人,帶著異性相吸的荷爾蒙,對一個喃喃自語的女人,一個寫著孤獨絕望的文字的女人,你會產生異樣的情愫嗎?可憐她?繼而愛上她?不,社會這樣現實,你不會。她絕對會讓你著迷,你也許不在乎她的年齡、容貌、職業與性情。她乖戾、蠻橫、醜陋、神經質,你覺得這是她的作風,你被她的才華吸引,吸引你的不是才華本身,而是和一個女作家談情做愛的滿足感,你需要的是這個。
這社會多的是附庸風雅的男人,多的是無病呻吟的女人。那麼,男人和女人如何談愛?如何在書的世界談愛?
“男人們忍受不了寫書的女人。”
女人寫書,女人的世界是文字,是臆想中的男人,而非現實裏同床共枕的這個男人。男人覺得世界變了,身邊的愛侶從來沒有一刻愛過他,她愛的不過是虛幻,自己隻是替代品。你想過嗎?男人或者女人,都有過為愛瘋狂的經曆,人與人之間何其相似,為愛情,為自己。
寫書的女人很可悲,寫書的女人從來就沒有自由。如果一個寫書的女人不能在寫作中塑造自己的獨立人格,在愛情這場無硝煙的角逐中不能占據主力的位置,她的人生是失敗的,她再擁有廣博的知識與獨特的個性,這一生都是失敗的。
我的臥室不是一張床,不論是在這裏,在巴黎,還是在特魯維爾。它是一扇窗子,一張桌子,習慣用的黑墨水,品牌難尋的黑墨水,還有一把椅子。以及某些習慣。無論我去哪裏,我在哪裏,習慣不變,甚至在我不寫作的地方,例如飯店客房,我的手提箱裏一直放著威士忌以應付失眠或突然的絕望。在那個時期,我有情人。沒有任何情人對我是少有的事。他們努力適應諾弗勒的孤獨。它的魅力有時使他們也寫書。我很少將我的書給情人看。女人不應將寫的書給情人看。我當時寫完一章就向他們藏起來。我真是這麼做的,我不知道當你是女人而且有丈夫或情人時,有什麼別的做法或者在別處會怎麼做。在這種情況下,你也應該向情人隱瞞對丈夫的愛。我對丈夫的愛從未被取代。在我生命的每一天我知道這個。
——《寫作》
杜拉斯有很多情人,毋庸置疑,每一個情人都有可能成為她的心頭愛,但是最愛誰、究竟愛有多深,你沒辦法去問她,她也不可能告訴你。杜拉斯隻會對她的情人說,我有多麼愛你。而這種愛的表達方式,對於一個在情欲的漩渦中始終保持清醒理智的女人而言,又有多危險。
作為一個女人,一個以寫作為生的女人,她可以擁有很多情人,也可以一無所有。情人供以靈感與物質生活,在愛情的歡愉之中迸發出靈感的火花,做愛的高潮期便是情感的高潮期,它代表絕望、冷然、瘋狂與快樂。這種極致的愛恨交織的情緒會催生體內的荷爾蒙,刺激大腦做出最迅速的反應,與之相望的情人最終會在這張床上相忘,唯有多年後的文字作證,我們曾經愛在當下。
寫作者沒辦法欺騙自己,文字是最直接有力的證據。我們每個人都有過初戀、熱戀與失戀的經曆,最難忘的是初戀,尤其作為一個女人的時候,你不會忘記你的初戀,第一次,在一張洗得發白的床單上留下愛的痕跡。疼痛代表什麼?代表極致的歡樂還是痛苦?愛過一個人是否也在同一時刻恨過他?你明白情欲給予你的刺激,同時也刺痛了身心,你不可能永遠需要它,但總有一個瞬間,它擊中你內心深處的柔軟,讓你猝不及防,被徹底征服。
“沒有任何情人對我是少有的事。”
在生命的每時每刻,杜拉斯都渴望擁有情人,就像男人擁有金錢與權力一樣,女人也需要美貌與情人。埃及豔後也好,法國的末代皇後也罷,當男人如同權力成為女人的俘虜之後,她的空虛在於對情欲的渴求與征服,永不滿足,永遠沉溺。
“你應該向情人隱瞞對丈夫的愛。”
杜拉斯教我們做一個“壞女人”,一個有企圖心有悲憫心非常精明的“壞女人”。我們多數人承認,男人都是“壞男人”,他們有著顯而易見的企圖心,有著亦真亦假的做作之態。霧裏看花,他們溫潤的容顏是一張雪白如玉的麵具,你永遠看不透麵具之後的真實表情。
男人有無數的情人,每一個情人是他的一根頭發,風吹飛舞,連接生命血液。如果哪一天厭棄了,就將這些長長短短的頭發剪掉,頭發長說明相處的時間長,頭發短說明相愛的時間尚且短,將它們全部剪掉,免得觸痛眼球擾亂心神。某天,他從無愛無夢的沉睡中醒來,一夜白發,那些頭發仿若失去了養分不再瘋長,如雪白的柳絮紛紛飄落,便意味著這個擁有無數情人的男人老了。
作為女人,你有勇氣去愛一個你父輩或者祖輩的男人,而作為一個男人,鮮少有這個魄力去愛一個足可當他祖母的女人。在杜拉斯的一生中,出現了幾段傳奇之戀:與年長自己十多歲的異國男人的初戀,與丈夫、好友的和平三角戀,與比自己小近四十歲的男人的忘年戀。這三段戀情足以構築杜拉斯的傳奇情史,轟動世界。
那位姓李的中國男人愛上了正年少的杜拉斯,僅僅是法國少女的回眸一笑,抑或不經意間散發的憂愁。這是一段浪漫悲傷的純情羅曼史,在看《情人》這部電影時,多次潸然落淚,為的她的回眸他的揚眸,亦為了她的瘋狂他的絕望。
愛是這樣浪漫至死不可確信的事,然而在杜拉斯的身上奇跡發生了。她說:“你的溫柔把我帶向死亡,你一定毫無意識地渴望給我的死亡。”瑪格麗特·杜拉斯與揚·安德烈亞·斯泰奈,他們的愛情在這樣一個現實的社會不可思議地頑強地成長,如生如死。他不愛女人,卻愛她,她內心堅硬,卻將最後的柔情係數給了他。愛是這樣的,不論年齡與性別,不論國界與種族,愛在該發生時發生,在該死去時依然留存在愛人的心底,所以愛是永恒的,不用懷疑。如果哪一天你不再相信愛情,是因為你被這個世界的人潮吞沒。你可以擁有無數情人,可以愛了又忘記他們,但你不能對愛情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