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彌足珍貴師生情

激活記憶

記得很小的時候,老家有個約定俗成的習慣,就是老師每天會按照“派飯製”的方式去一個學生家裏輪流吃飯,據說這是學生乃至家長孝敬老師的一種至高無上的民間禮遇。在那個幾乎一年到頭都聞不到葷腥味的年代裏,我真的很希望老師天天到我家裏來吃飯,就算是好菜輪不上也可以沾光吃點白米飯。所以,我從小就立誌要當個老師,這樣才不會餓著了自己的肚子,甚至於在填報五個高考誌願時,竟然有四個是與老師有關的師範類專業,可惜的是唯一填報的江西財經大學錄取了自己,從此也就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但那個想當老師的夢想似乎一直縈繞在自己的腦海中。雖然,大學畢業後的我從此走進了機關大門,似乎與教師這個崗位也越來越遠了。但命運有時就會發生一種巧合,就是那段在鹽城會校的曾經的教書經曆幾乎成全了自己一生的美好回憶。

我本是個農家子弟,而且是地地道道的貧下中農的後代。高中前後那種苦澀的種田滋味,刺激著我必須用拚命高考的方式去結束一貧如洗的農村生活。青年時期遠赴江西南昌的孤獨求學,這是老天恩賜的徹底改變命運的人生階梯。當自己從大學畢業走進機關的那一天起,應該算是步入了經營人生的行列,雖然運道不濟出息不大,可總算是站穩了生計腳跟,到底是過上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城市生活。盡管曾經不停地工作輪崗,甚至是經曆了西行萬裏的寂寞援疆,但是在我看來不過是一種很有特殊味道的生活方式。現在細細回想起來,無論是童年時代的喪母痛楚,還是成年謀生的工作艱辛,我這前半生還是很有意思的,比起一般的人來說真的算是充滿了人生的悲喜色彩。然而,在這酸甜苦辣的人生經曆中,有一段短暫的教師生涯卻是我始終不能忘懷的,也是我一直引以為自豪的。

雖然,我有過在蘇州大學、江蘇出版學校、電大函校和鹽城會計學校教過十幾門財經專業課程的教學經曆,也涉足過各類財會人員從業資質的培訓教學工作,可以算是半個教書匠了。當年那些在昏暗的台燈下備課,在激情的教室裏講課的情景,至今都曆曆在目,那是自己一筆寶貴的人生財富。然而,在所有的教書經曆中,隻有那段在鹽城會校教授曆史的百天教學記憶,一直未曾忘卻,也從未將那段偶然的經曆當做炫耀的資本在眾人麵前講過。

說句心裏話,我曾經不止一次地偷偷地問過自己,五十年的風雨人生最令自己難忘的是什麼?成家立業,那是所有的男人或女人都會做的事兒。如果不是自己親自參加了鹽城會計學校88屆畢業生20周年的同學聯誼會,我還沒認真思索過這個問題呢!正是因為那種讓人感動的場麵讓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段短暫的從教經曆。雖然自己的人生閱曆並不像有的人那樣豐富多彩,但回憶已經走過了天命之年的心路曆程,真的是有一種五味雜陳的感受和感悟。有些東西是屬於過眼煙雲之類的,有些東西則是苦不堪言的,當然更多的東西是值得自己要去慢慢回味的,甚至是終生難忘的,比如,在鹽城會校的那段百日教書經曆。

說起這段彌足珍貴的師生情誼,還真的是自己的一個人生傳奇,而絕非江湖傳說。我的這段所謂的師生關係,原本隻是因為一個偶然的機遇,而且也隻有短短的一個學期。可是,這段本來已經塵封而且有點淡忘的記憶,不曾想卻在無意之中的某一天又從我的心靈深處蕩漾了起來。那是2008年7月12日,也是我從新疆伊犁結束支邊工作返回南京後的第9天,我應邀參加了鹽城會計學校88屆畢業生20周年的同學聯誼會,這是一段值得珍藏的甚至是令我終生難忘的師生聚會。

臨危受命

還是讓時光倒回至公元1984年8月3日。我從江西財經大學畢業分配至現在所工作的單位,興致很高的我剛剛到單位,領導就宣布了一個新的決定,馬上要去蘇北的鹽城市財政局實習鍛煉一年。就當時的心情來說自己的想法很多,甚至害怕單位不要自己而采取的“下放措施”會導致人生理想的扭曲。在那個年代裏服從分配是不允許跟組織上講任何條件的,何況自己又是一個大學生黨員且沒有任何“背景”的人。我至今清楚地記得,同去鹽城實習的有7個人,分別被安置在財政局的四個科室。企業財務管理科是我新的實習崗位,所幸的是科長及師傅們對我真的是關愛有加,而自己也是想通過這麼個難得的機會好好地跟著師傅們學點兒手藝,以備一年後回寧大幹一場甚至將來要幹出一點名堂來。

1984年9月1日下午,我正在一個市屬國營企業搞財務調研。突然接到鹽城市財政局人教科領導的電話,說是局長要找我談話。好緊張嗬,我以為自己犯了什麼錯誤。在一陣誠惶誠恐並有意深呼吸之後,我急匆匆地跑進了局長的辦公室。局長見我滿頭是汗,先是遞上毛巾接著又是端茶,然後才慢條斯理且麵帶微笑地與我邊商量邊征求意見。說是為了培養財會人才,省政府已經批準建立鹽城會計學校,學生也已經招收進校了,隻是目前師資力量不夠,想請我幫忙代理教課。可能因為年輕的緣故吧,我竟然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這門差事,也算是臨危受命了。

講授曆史

1984年9月3日上午,這是一個金色的秋天。我懷著一種說不清道不白的心情,從市區公共汽車站直奔郊區有個叫龍岡的地方,陪我同行的唐校長告訴我這就是鹽城會計學校了!天哪,這就是會計學校?分明是一個破爛不堪的廠房。幾間矮小的平房,連個操場也沒有,食堂設在原來的車間裏,學生宿舍也是安排在舊廠房,一律是八人一間的高低床。後來聽說這裏原本是“文革”時期的五七幹校,再後來就變成所謂的農技校了。因為會計學校是新設立的,還沒來得及建設新校舍,就臨時安置在這個看上去還能湊合辦學的地方。

在我到校之前已經有三個剛剛畢業的年輕男教師了,一個教語文,一個教數學,還有一個是教珠算的。因為會計學校是個學製四年的小中專,學生也都是從中學生中招收進來的,按教育部門規定前兩年必須開設高中課程。校長說現在還缺少一個曆史老師,要我明天就開課講曆史,而且要從世界古代史講起,一直講到中國近代史。

這實在是個不大不小的人生挑戰!我雖然是財經專業畢業的本科生,而且為了三年高考也曾經死記硬背過中外曆史,可現在要我上講台正式講授曆史難度的確是很大的,關鍵還有不小的心理壓力。當校長領著我走進教室麵對這些僅僅比我小七八歲的學生時,看著他們期待的眼光和專注的神情,我更多的是擔心因為自己的備課水平或者講授能力會誤人子弟,那可是來不得半點玩笑的。好在我也是個喜歡挑戰的人,盡管腦門充血厲害,心跳自然也是加快,但事已至此已經沒有了退路。我不能讓學生失望,更不能讓自己失望,為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登台講課能夠精彩一些,我整整用了一個下午閉門苦思,又整整用了一個徹夜,十分認真而又謹慎地撰寫了自己的第一份講課提綱。

說實話,如果是照本宣科真的可以省很多勁兒,但我總覺得中專生與高中生相比應當是有區別的。於是,我在備課過程中設計了一套超常的“三結合”教學思路,即尊重史實與抒發情感相結合,古今對比與案例分析相結合,書麵考學與試卷評析相結合的方法,徹底摒棄了學生已經適應了的那種僵硬的上課模式,讓這些從農村來的學生第一次感受了生動的講座方式,目的是讓學生們從枯燥乏味的曆史中感受現實。現在回憶起來而且事後學生們也公認了學曆史原來是可以這樣輕鬆有趣的,當然,比起在CCTV百家講壇上大紅大紫的紀連海老師要差得遠了。但是,在當時對於一個初次登台講學的大學生來說確實是費了很大的勁,也用了很多的心思。比如在講到古希臘、古印度與古巴比倫的文明發展與影響時,我就加入了古中國文明相比較;我還將美國南北戰爭與法國大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戰與第二次世界大戰、第一次工業革命與第二次工業革命甚至是第三次工業革命浪潮進行了曆史比較,生動串聯了從農業社會進入工業社會再進入信息社會的世界曆史的演繹進程。可以這麼說,我的曆史課基本上得到了同學們的認可,他們似乎真的對曆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對待考試問題上,我也是動了很多的腦筋,凡是一個階段課程教授結束後,必然有一次興趣測驗,而且是讓學生登台自己評析試卷,現場演講考學得失。起初有很多同學上台時要麼是臉紅脖子粗,要麼是連話都說不全,幾次下來之後居然能夠談笑風生。讓我欣慰的是,那種始料未及的教學效果不僅拉近了師生之間的教學距離,也增進了師生之間的友愛情感。

在鹽城會計學校當老師講曆史,雖然隻有短短的一個學期,但我從教學相長的過程中悟出了前所未有的人生啟發,更為重要的是收獲了一分意外之外的師生情誼。

意外碰麵

從登上講台的那一刻起,我就抱定了這樣一種心態:與其說是跟台下的同學們存在著一種僵硬的師生關係,倒不如說是存在著一種親情的兄妹關係,或者根本就是一種友善的朋友關係更為貼切。雖然有些同學畢業後分配在一個係統工作,因為工作關係也經常有機會見個麵,甚至也有同學在電話或是當麵稱呼我為老師的,但我一直沒有把它當做一回事兒。直到2007年春節後的第三天,我跟隨江蘇省第五批援疆幹部總領隊洪錦華書記赴鹽城市考察慰問當地的兩位援友兄弟,由於鹽城的黨政領導非常重視這次活動,不僅親自接待了我們援疆幹部管理協調小組一行三人,還安排當地的新聞媒體進行了及時報道。當天晚上十一點多鍾,我在鹽城賓館準備休息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傳進了耳朵,居然有人稱呼我為“顧老師”,還說在鹽城衛視的新聞聯播節目中看見了我來鹽城考察工作的畫麵。電話那頭的情緒似乎非常激動,而電話這頭的我卻是不知所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