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淒淒,銀雪爍爍。
不大的沂王府早已淹沒在白雪皚皚中,所有的宮人裹得嚴嚴實實地打掃積雪,然而也隻有楣櫻和芷鳶是最賣力的,其他人都隻是拿著掃把比劃著,按這個勁頭,就是再小的王府,天黑了也掃不完。
我站到幾個偷懶的宮女麵前,嚴厲道:“你們這是散步嗎,以為偷懶就沒事了嗎,掃不完,誰都沒飯吃。”
小宮女不畏懼我的嚴厲,翻了個白眼:“貞兒姑姑,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偷懶了,你看我掃的手都凍紅了。”
“就是,自己不幹,還老指使我們。”另一個宮女不服氣的接嘴道。
我平時很少跟他們有正麵衝突,知道他們從不服我管教,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這雪再不掃,明天太陽一出來,白雪就會化成水,一結成冰就不好弄了。
我奪過其中一個宮女的掃把,隻見她假樣摔倒在地:“哎呀,姑姑,你要是不滿意我幹的活就說一聲,幹嗎要摔倒我。”她一臉痛苦地揉著腳踝:“不行了,我的腳好像崴到了,不能掃雪了。”
我知道她在耍把戲,我永遠不理解他們為何要這樣,大家都是奴才,何苦互相為難擠兌呢。
“那你就回去好好養著吧!”我白了她一眼,轉身要走。
忽然,腳下一個絆勁實實把我絆倒在地,我毫無防備地摔了個狗吃屎,這時從房間出來的朱見浚跑向了我,他瞪著眼睛看著那幾個宮人:“是誰絆倒姑姑的?”
幾個宮人隨隨便便地行著宮禮,誰也不答。
朱見浚站起身,橫擋在我麵前,厲眼尋看著一張張麵孔,嘴裏呼著怒氣:“我會記住你們的樣子,終有一天我會變本加厲地把這些欺負全都還回去的。”
那些宮人全都驚異了,各個心虛地別過眼,不敢正視這個孩子爆發的怒焰,最後都訕訕地拿著掃把認真的掃起雪來。
朱見浚扶起我,小臉依舊氣鼓鼓的,我反而笑了,沒想到他生起氣來還挺震撼的,看來,這皇宮中的龍脈血統不用人教,就都會顯露出威懾。
晚上,我剛哄睡了朱見浚,就潛回自己的睡房,剛一進房間,就微妙的感覺到不對,不等我有過多的反應,一個冰冷的擁抱從我身後包圍了我,我剛要驚叫出來,低沉暗啞的男聲過分疲倦的聲音傳進耳朵裏:“別叫!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訝異這個聲音竟然是朱祁鈺的,我試探地詢問:“皇上?”
“噓!”
他呼出的氣冰冷地吹進我的脖頸裏,讓我不設防地顫然了一下,莫名的,我好似感應到他身上有層層疊疊的淒楚正席卷著他。
過了好久,他慢慢的放開了我,我回頭看向他,房間很黑,隻有星般的餘光斜照在他的臉上,他臉色有些蒼白,我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朱祁鈺坐在了椅子上,我點起了一支燭燈,這才看清他的臉,他比一年前清瘦了許多,臉頰的棱角更加分明,顯得格外滄桑了些。
我拿起桌上的茶壺重新加了熱水,仔細地為他泡了一壺玉蘭茶。
他接過我遞過去的茶水,抿了一口後,抬頭看向我,秀眸裏沒有九五之尊的威嚴,隻是淡淡的憂:“你覺得這世上真的會有報應嗎?”
我怔愣一下,沒成想他會問我這個問題,幽幽道:“報應是對犯錯的人一種懲罰,它一直都存在,隻是奴婢的報應時候未到而已。”
朱祁鈺欲笑未笑牽動嘴角,隻是這浮起的笑卻是悲涼的淒笑:“你曾說過,朕會報應纏身,看來這個時候是要到了。”
我微微蹙眉,目光傾下:“那隻是奴婢的一時胡言亂語而已,皇上怎能當真。”
朱祁鈺輕輕闔了闔眼,不再接話,他舉了下茶杯,我領會地往裏麵又添了一杯熱茶,他不著痕跡地撇了下我的手,淡然道:“你一直都這樣嗎,受了委屈也要忍著,被宮人欺負也要忍,被絆倒也要忍?”
我低頭睨了一眼因白天摔倒而留下疤痕的手指,驚詫地看向朱祁鈺,他怎麼知道我摔倒了,也知道我被人欺負:“皇上,您------”
不等我說完,他站起了身,把茶杯放到我的手裏:“沒想到在這嚴冬的寒暑天還能喝到玉蘭花茶,真是難得,看來朕真的有好久沒有聞到這個味道了,還真是想念呀。”說完,不等我跪安,開門走出了房間。
我站在門口看著漸行漸遠地朱祁鈺,當他走出府門外時,我才發現,他是隻身一人前來,身邊連小五子都沒有跟著。
寒冬的銀月打在他身上有沉沉地灰暗,也不知是月亮不夠亮,還是他散發的陰暗蓋住了這皎皎的月。
我始終讀不懂他此來的目地,也看不透他的灰暗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