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安排到了浣衣房,那是皇宮中最清苦的地方,我不怕吃苦,隻怕再也沒有像雪晴那樣的人陪著我了。
而我的住處也一並被清到離浣衣房最近的睡房裏了,我沒帶走任何東西,隻留了雪晴的巾帕。
夜色彌漫,萬籟無聲。
我痛苦的挪向浣衣房,挨打的地方早已肉衣相連了,沁出的冷汗讓我停下了腳步,身子輕倚在宮牆旁。
忽然,細細的腳步聲向我走來,抬頭看去,有些意外,竟然是常姑姑,我費盡的行著宮禮:“姑姑安福!”
常姑姑依舊冷靜淡漠,她遞給我一個白瓶:“是止痛傷藥!”
我木愣了一下,顫顫巍巍的接過白瓶,我從沒想過這個冷漠的女人會來關心我。
皎亮的月光傾灑在她幹淨的臉龐,其實細看去,她也是個清秀的女子,隻不過雙十年齡,卻一副曆盡滄桑般老態。
常姑姑靜看了我一眼:“在這皇宮裏,隻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無休止的欲孽,後宮更是殺人不見血的人間地獄,不是隻有嬪妃們才會明爭暗鬥,奴才們的相互殘殺也從未休止過,這裏是個沒有情感的地方,也沒有任何的姐妹情深,所以,收起你那廉價的情感。”
常姑姑輕描淡寫般描述著她口中的‘人間地獄’,深深地城牆永巷下,她的身影如一抹飄花般虛渺,離去時她沒看我一眼,一如她的淡漠。
手上白瓶清涼著手心,亦如常姑姑的外表,但裏麵卻是有溫度的。
她是個好人,跟我一樣有著廉價的情感,隻不過,她隱藏了起來。
看著皎皎的月亮,明亮的就如清透的泉水,幹淨純潔,這個好比天宮的宮闕裏卻是血腥彌漫。
真如常姑姑說得那樣麼?這裏是個殺人不見血的人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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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十年
剛入正月,本應是喜慶之氣,但卻因皇上的重病而顯得格外凝重,每個人都不敢怠慢的忙著自己手裏的活。
浣衣房更是忙得手緊,外加寒冬,洗衣的手早已凍得通紅。
“你聽說了麼,皇上現在已經病重不起了。”
“我也聽說了,也就是這幾日的事!”
“噓!小聲些,要是讓人聽見了,你們兩個都跟著陪葬吧!”
三個宮女碎碎念的閉上了嘴,畢竟宮裏最不缺的就是隔牆有耳的人。她們斜看了我一眼,毫無避諱的接著討論著。
“陪葬的人已經夠多了,多我們兩個做什麼!”
“就是,我可還想多活幾年呢!”
其中有個宮女瞄了我一眼:“她可真是走運,聽說延熹宮的人都要跟著殉葬,隻怪順妃娘娘是皇上最得寵的妃子,逃不了的!”
“宮裏又要少了一半的人呀!”
“雖然在這洗衣服洗的我手都腫了,但總比沒命好!”
“------”
她們接下來的閑聊,我都視若未聞。
大明朝自太祖皇帝以來,有一項極為殘酷的規定,但逢帝崩,總要後宮多些嬪妃宮女和太監來殉葬。
不是所有人都覺得一份榮寵或是得到賞識是什麼好事,就算你活的再怎麼螻蟻也逃不出種種殘酷的禮法。
嘴邊不覺揚起了個嘲諷的笑,我是該為自己慶幸呢!還是為青落可悲呢!雪晴的死換來了我卑微的生活,換去了青落被賞識的高位。偶偶聽到,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很得順妃娘娘的心。
如今,她的無微不至就要陪到黃泉了,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