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 3)

天剛暗下來,屋裏的燈就亮了起來,透過窗簾,橘色的燈光看起來暖洋洋的。

這是一戶看起來很平凡的人家,位於很普通的小區公寓裏。

這裏的建築都是十幾年前的老樣式,現在看起來會讓人覺得有諸多不便處,外部的馬賽克磚也已有許多脫落,顯得斑駁不堪。在較矮的樓層,一些小廣告像牛皮癬一樣牢牢“釘”在走道的牆壁上,那些清潔工們越是試圖清除,它們就越是用殘破但堅定的軀體顯示著風情……要是有心人仔細注意,就會發現,偏偏就在這棟樓的102室附近,牆壁上幹幹淨淨的,一點小廣告或小孩塗鴉的痕跡都沒有。

102室裏麵,一切更是收拾得幹淨利落。

這是一個安安靜靜的小家庭,簡單的舊家具,幾件精致的小擺設,雖然不富裕,卻彌漫著祥和寧靜的氣氛。

現在房子的主人不在,隻有一隻狗和一隻貓在屋子裏。

貓是隻格外肥大的花貓,正蜷縮在沙發上,似睡非睡,一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一邊時不時地抬頭掃一眼電視:電視上正在播放一部動物主題的動畫片,看貓臉上豐富的表情,就好像他能看懂一樣。

在另一個房間中,一條很醜陋的雜種狗正在上網。他用一隻爪子控製鼠標,用嘴叼了一支筆敲擊鍵盤,打字速度居然十分敏捷,一點也不遜於人類。此時他神情嚴肅,正在一個以討論社會問題知名的論壇上和網友激烈爭論。

這麼平凡的房子裏有著這樣的動物已經很怪異了,再加上客廳裏還有另外一個令人咋舌的怪景象——一張麵目猙獰、五官不正、卷須蓬發、色如鍋底的人臉,竟然從牆壁中伸出來,微微地前傾著,不時發出鼾聲,他竟然正在呼呼大睡。

隻要是多少有一點神怪知識的人,看到這張臉,恐怕都會聯想到一個知名人物。而那位人物最出名的,除了擅長捉鬼之外,恐怕就是他那醜到丟了性命的絕世容顏了。

現在這間平凡的屋子裏,就有著一張和那位曆史知名人物一模一樣的麵孔。

這樣的貓、狗和鬼臉,讓原本普普通通的房子顯得無比怪異。

在這怪異的環境中,再有個高大雄壯的牛頭人憑空出現,已經不會再引起什麼震驚了。屋裏的所有生物們都泰然自若,連看都沒多看這個忽然冒出來、惹人注目的怪物一眼。

牛頭一揮手中的鋼叉,發出巨大的撞擊聲,才勉強引起在場“生物”們的注意,牆上的鬼臉睜開惺忪的雙眼看看,發現牛頭人後,高興地叫:“鈴丫,你怎麼上來了?淩姑娘呢?遊少菁出門去了,你自己去廚房裏拿水果吃。”

牛頭伸手在臉部一抹,做了個揭東西的動作,頓時,大約兩公尺高、碩大無比的牛頭怪物便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驟然急速縮小,變成了一個十歲上下的小姑娘,粉雕玉琢、水靈可愛,穿了一身紅襖紅褲,兩個小辮上紮了小小的鈴鐺,一動便輕輕響動。

她把手指豎在唇邊,對牆上的鬼臉做了個不要出聲的動作,鬼鬼祟祟地四下看看,確定狗在書房裏忙著上網,對自己並沒有多加理睬之後,便神神秘秘地趴在鬼臉耳邊說了起來。隨著她的說話,鬼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大叫了一聲:“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女孩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小聲叱責:“別叫,你想讓劉將軍聽見嗎!我這可是在公然泄露天機,你要害死我啊!”鬼臉馬上噤聲,小心翼翼地往書房裏瞄瞄,見狗依舊在專心上網,才偷偷鬆了口氣。

狗聽到外麵的聲音,轉頭向客廳中看了看,見那個女孩正在和鬼臉竊竊私語,作了個咧嘴苦笑的表情,不去理他們——鍾學馗和鈴丫總是神神秘秘的,自己要是多管他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早就被煩死了。這個鈴丫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動不動就蹺班跑到這裏糾纏鍾學馗,這一次一定是知道遊少菁不在家,又生出什麼壞主意來了。幸虧波波也跟著出去了,不然他和鈴丫湊在一起,一定會鬧得不可開交;遊少菁不在,可沒有第二個能壓住他們的權威了。

反正他們不惹出事來就好了,其它的他才不會關心呢。

狗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回屏幕上那些能源問題、道德思考之類的大事上去,把外麵的兩人拋在腦後,專注地開始和網絡另一頭的人——也許是人吧,反正在網絡上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在乎你是什麼——熱烈地討論著關於環保和稀有動物保護的問題。

等到討論漸漸偏離主題,回帖往人身攻擊發展時,狗才搖搖頭,注銷了論壇,慢悠悠地走出書房。

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見到牆上的鬼臉保持著張嘴瞪眼的表情僵在那裏,狗才猛地意識到,小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而同時不見的,似乎還有鑲在牆裏的鬼差的靈魂。

他們去幹什麼了?連聲交代都沒有就跑出去了?

狗眉頭緊鎖,有了不好的預感。鍾學馗跟鈴丫一起鬼鬼祟祟地溜出去,恐怕離不開惹事和生非這兩件事。遊少菁剛出門他們就這樣,萬一真的闖出什麼禍,自己怎麼向遊少菁交代?

就在他皺眉思忖他們可能去哪裏的時候,屋中的空間再次輕輕發生動蕩,又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屋中。這個身影與牛頭體格相仿、衣著一致,唯一的不同在於他生了顆巨大的馬頭。

馬麵一出現就立刻揭去了頭套,變成了個一身勁裝、英氣勃發的短發少女,對著狗叫起來:“劉將軍,鈴丫她來過嗎?”

“來過,剛剛帶著鍾學馗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見到這個少女,狗的模樣也馬上出現了變化,以身著勁裝的青年模樣站在屋裏。說起那兩個人,他的眉頭依舊皺著,一臉無奈和不悅,“這個鈴丫做的,準沒什麼好事。淩姑娘,你知道他們又在搞什麼鬼嗎?偏偏遊少菁出遠門去了,他們怎麼這個時候來搗亂。”

“遊少菁真的出門去了?”淩岩不由得提高了幾分聲音。

“‘真的’出門?”劉漢看著她反問,這個“真的”實在讓人不安。

“別提了,鈴丫這次真的闖禍了!”淩岩跺著腳。

她哪一次不是真的闖禍?劉漢微微瞇起眼睛,但是沒有說什麼,靜靜等著淩岩繼續說下去。

“事情是這樣的……”淩岩的語調有點慌亂,毫無疑問地,事情一旦說出來,隻會令劉漢大發雷霆,而現在禍首不在,自己這個正好站在劉漢麵前的人就不得不成為代罪羔羊。看著劉漢的表情,淩岩真希望自己並沒有來這一趟,而是事先找個角落給遊少菁打通電話再說。

遊少菁啊遊少菁,你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了遠門呢……

“事情還要從幾天前說起……您也知道,月老的姻緣簿和我們地府的生死簿,彼此之間有著許多關聯,為了避免操作執行出現出入,每隔百十年,地府和月老的姻緣司便會派人‘對帳’。這一次的對帳地點,是在陰司……而且,而且……這一次‘對帳’的時候,負責地府這邊接待工作的陳判官,正好是鈴丫的老師……於是、於是鈴丫就、就……”

劉漢的眉頭都快要擰在一起了:“她幹了什麼?”

“她就突發奇想,跑去偷偷查看遊少菁的姻緣簿……”

“什麼!”劉漢不由得重重拍了下桌子,“胡鬧!怎麼敢幹出這麼大膽的事,她不怕姻緣司的人追究嗎?”

各司各部的簿冊,裏麵記載的內容都屬於天機,即使是本部門的人員,不到一定地位,也無權隨意翻看,更別說鈴丫一個小小鬼差卻去查凡人的姻緣,可是觸犯天條陰律的大罪。淩岩看到劉漢氣得五官移位,垂下目光沒有說話:心裏頗有些不以為然,但卻不敢表現出一絲一毫。

劉漢這些年,為了教導鈴丫、鍾學馗、淩岩、波波——也算上遊少菁吧,雖然算了她會在劉漢這位帶過千軍萬馬的大將的自尊心上,劃上一道難以承受和治愈的創傷——付出許多心血。教學生本來就是件辛苦的事,教導頑劣的學生更是累上加累,更何況這些學生的資質還不是很好。

不得不說,在這幾個“學生”當中,即使資質最好的鈴丫,也遠遠達不到劉漢以前擇徒的標準;就因為那時候標準太高,他才一個學生都沒有收到——不過也是在“對付”這些資質平平的學生們時,劉漢漸漸發現了教導這種學生的樂趣。也許是一隻狗的生活實在無聊,於是當老師便成了他平時最大的嗜好。這個嗜好的直接後果就是,除了一家之主遊少菁依舊我行我素、不把劉漢當回事,鍾學馗他們對劉漢的威嚴也有了更深刻直接的理解,現在一個個見到劉漢都像老鼠對貓、惡鬼對波兒象似地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