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歌沒有答話,倒了兩杯紅酒,端著它們朝夏夜走近,舉起一杯給她:“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呢?姐姐?嫂子?還是董事長夫人?”
夏夜沒有去接,隻是不解地盯著她。
“怎麼?現在連酒都不能陪我喝了?”
“你找我來,不光是為了跟你喝酒的吧。”
月歌頓了頓,說:“的確還有件更重要的事。”她將兩杯酒放回茶幾,輕歎一聲,“就是把我們之間的關係,好好地清算一下。”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之間會發生這麼多的事?為什麼我們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說真的,我不想再這樣繼續糾纏下去,不想再和你互相傷害了。所以,讓我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好好解開心裏的那個結吧。”
“這樣當然好啊。”夏夜真誠地看著她,“隻是,我不知道你想談什麼?該說的我們不是都說過了嗎?”
“這麼說,你對我是無話可說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夏夜無力地辯駁。
月歌嘲諷地笑一聲:“還是你不敢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的父親夏森!”
看著夏夜怔住的表情,月歌轉過臉尤自說道:“如果沒有當年那場車禍,如果夏森沒有收養我,那麼今天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我們還走在各自原本的人生軌跡上,我和政浩不會分開,逸辰哥不會離開,你也不會和政浩相遇……”
月歌到現在還抱著這種不切實際的態度,讓夏夜有些惱火:“月歌,這世上沒有如果,很多事情發生了就不可能回頭。怨天尤人有什麼用?你就不能往好的方麵想一想?至少,我們現在都擁有著各自的幸福不是嗎?”
“幸福?這兩個字對我來說太奢侈了!”月歌苦笑著,抬眼望向頭頂的天花板,“老天爺也真是不公平啊,奪走我的一切,卻讓你這個殺人凶手的女兒應有盡有。也難怪你現在能這麼道貌岸然地對我說出這種話。”
“不是這樣的。”夏夜搖著頭,“有些東西一直就在你身邊,你一伸手就能輕易抓住。隻是你太過於執著遙不可及的夢幻泡影,卻忽視了近在咫尺的平實溫暖。”
“什麼是夢幻泡影?什麼又是平實溫暖?這些隻不過是成王敗寇的說辭罷了。曾幾何時,夢幻泡影也是真真實實地存在過,也曾是一伸手就能觸及到的平實溫暖。”她看向她,眼神裏有一種非常難解讀的東西,“夏夜啊,如果沒有你和你爸爸,我是不是會比現在幸福得多?”
夏夜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月歌,我承認我爸爸是害死了你爸爸,但除此之外,我們家沒有任何一點對不起你!你要清算是嗎?好!那我們就來算算,這些年我爸爸在你身上付出了多少?你讀書他供著你,衣食住行他養著你,你生病,他沒日沒夜地守著你。他對你的好,有時候連我這個親生女兒都妒忌。是,你是失去了父親,可我父親又何嚐不是把本該屬於我一個人的父愛分給了你!而我也是真心實意地把你當親人,照顧你,愛護你,甚至親手割愛給你!可你又對我做了些什麼?一次次的欺騙,隱瞞,報複!你真的覺得隻有你是受害者,覺得自己那麼理直氣壯嗎?”
月歌怔了一會兒,突然笑起來:“你說得對,夏森雖然於我有血海深仇,又何嚐不是恩深義重?冤冤相報何時了,還不如讓所有的恩怨到這裏畫上休止符。”月歌舉起茶幾上的酒杯,遞給夏夜,“來,幹了這一杯,就當是……杯酒泯恩仇吧。”
月歌的態度轉變太快,讓夏夜一時有些反應不及,愣了許久才接過酒杯。
月歌朝她做了個敬酒的姿勢,一仰頭將整杯酒灌進肚子裏。
夏夜見她這樣,也隻好幹掉手中的一杯。
剛喝完,就聽到酒杯摔碎的聲音,夏夜循聲望去,看到月歌的酒杯掉落到地上,她往後倒退出兩步,哼笑了幾聲。
“怎麼了?你笑什麼?”夏夜顯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月歌還在笑:“你知道我們剛才喝的紅酒裏加了什麼嗎?氰化鉀!一種劇毒化合物!”她豎起食指和中指,“兩分鍾,隻要兩分鍾,我們就會毒發身亡,無藥可救!”
夏夜終於讀懂了月歌眼神裏那種非常難懂的東西,那些可以被稱為絕望的東西甚至蔓延到月歌的整張臉龐,它們攀爬、擴散,一縷縷地輻射著夏夜。她怔怔地鬆開手,酒杯隨之落地,她搖著月歌的胳膊喊:“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月歌在她的搖晃中,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說:“許紹峰想利用我明哲保身,他做惡多端,本就死有餘辜。而我為虎作倀,也是罪有應得。所以,隻有我死了,政浩才能沒有後顧之憂地將他繩之以法!至於你,就當是替你父親還債,陪我去陰間做個伴吧。”
夏夜呆呆地站立著,隻覺得心裏澀澀的難受。這一切,難道真的隻能以這種方式化解嗎?
手指漸漸麻木,喉嚨裏翻出一絲絲腥苦,頭還有些昏沉,眼神也跟著渙散開來。
她要死了嗎?以前總覺得那是很久以後的事了,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突然,這麼猝不及防,甚至她都還沒來得及跟政浩道別。
那一頭,月歌已經重心不穩地倒在地上,沒有負隅頑抗,沒有垂死掙紮,她的臉上竟掛著一絲安詳的笑容。
沒過幾秒,夏夜也倒了下去,兩個人頭對著頭,中間隔了有大約一米的距離。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月歌側頭看向她,緩緩地開口:“夏……夏夜,我現在……就想問你一句話。經過……這麼多事,你後悔……後悔和我做姐妹嗎?”
夏夜靜默了許久許久,終是搖頭:“我不後悔……和你成為好姐妹。如果……有來生,我隻希望,我們之間……不要再有這麼多的恩怨糾葛。我隻想……簡簡單單的……和你做一對普通的好姐妹……”
月歌兩頰滑下晶瑩的淚水:“夏夜,我好懷念……我們高中時在一起的日子。”
“我也是。”夏夜喘著氣說,“可是……回不去了。”
“是啊,再也回不去了。”
行動變得越來越困難,夏夜卯足了勁,才握住她的手:“但是月歌,我們……還會是好姐妹。”
月歌點頭,氣息逐漸微弱:“永遠都是……”
……
時間在等待中一點一滴地流逝,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可她們的身體除了麻痹和無力,似乎並無其他症狀。
“這是怎麼回事?”月歌開始察覺到不對勁。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一雙擦得鋥亮的皮鞋停在她們中間。
月歌掙紮著抬起頭:“許紹峰?”
“是我。”許紹峰淺笑著,“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我告訴你吧。”他彎下身,湊近了她們,說,“我提前把那瓶酒調包了,你們喝下的不是毒藥,而是我特地為你們準備的麻醉藥。”
是麻醉藥!夏夜正有些慶幸,可以不用死了。但看到許紹峰,便知是剛出虎口,又入狼穴。如今她們渾身麻醉,毫無反抗能力。許紹峰一看就來者不善,這下豈非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你怎麼會知道……”月歌明明安排得天衣無縫,她想不通怎麼就讓許紹峰有機可乘了,到底哪裏出了紕漏。
“說你蠢你還不承認。你別忘了,這房子可是我的。”許紹峰走到電視機旁,從上麵取下一枚針孔攝像頭,“你的一言一行早就在我的掌控之中。想死啊,那也得問問我同不同意!”
怪不得,怪不得他會這麼好心地幫她找房子,原來是想監視她。那這麼多天,她在家裏的一舉一動,全都被他看到了?月歌一陣發臊,忍不住怒罵:“許紹峰你這個畜生,你簡直禽獸不如!”
許紹峰得意地笑著,蹲下來,湊到她耳邊:“我希望你罵的,不是我想的那個。”
“你想幹什麼?”月歌驚懼地盯著他,一寸一寸往後縮。
許紹峰伸長脖子在她身上嗅了嗅,把她嚇得夠嗆後。卻轉過頭,朝夏夜慢慢靠近。
“我就是想看看,能把況逸辰和尹政浩都迷得神魂顛倒的女人,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剛說完,他就一個騰空橫抱起夏夜,往臥室裏走去。
夏夜在他懷中瘋狂地掙紮、抵抗:“許紹峰你別亂來,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說。”
許紹峰一把將她扔到床上,吼道:“沒什麼好說的!我處心積慮謀劃了這麼久,還沒來得及實施,況逸辰那個孬種居然拍拍屁股給我跑了,尹政浩又把我害到今天這副田地!你們是不是都以為我輸定了?以為這樣就可以把我踩在腳底了?笑話!跟我許紹峰鬥,你們還太嫩了點兒!”他趴到夏夜身上,撫摸著她的腰肢,目光邪惡地盯著她,“試想想,如果我把你要了,那兩個愛你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該會是多麼地痛不欲生?這是不是比其他所有的方式都要來得更快,更狠?嗯?”最後那個長長的尾音,瘮得夏夜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許紹峰你別這樣,就當我求你,看在往昔的情分上,求你放過我!”夏夜氣弱地向他求饒,企盼能喚醒他心底的最後一絲善念。
客廳裏,被遺忘的月歌掙紮著爬起來,伸手去摸沙發上的手機,艱難地撥號給尹政浩。
電話剛接通,許紹峰突然從臥室裏衝出來,搶過她的手機摔到地上:“就知道你又想通風報信!告訴你,這回天皇老子來了也別想救她!誰敢擋我的路,我就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那一邊,尹政浩正開著車準備去接夏夜,聽到許紹峰說的話,來不及多想,立馬調高檔位迅急加速,朝月歌那裏趕去……
電梯按了半天不下來,尹政浩一口氣爬上六樓,發現月歌的房門並沒有鎖。
輕輕推門進去,客廳裏空無一人,他輕手輕腳地往裏走,小聲叫著:“夏夜、月歌!”沒有人應他,卻忽然感覺大腿處一陣劇痛襲來,有人從背後掄了他一棍子,將他打倒在地。
“許紹峰!”尹政浩咬牙切齒地瞪向來人,“你把夏夜和月歌藏到哪兒去了?”
許紹峰扭曲地笑著:“想知道她們在哪兒啊,來,我告訴你啊。”朝他勾了勾手指。
尹政浩將信將疑地湊過去。
許紹峰又是一棍子打在他手臂上,隻聽得“哢”的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尹政浩臥倒在地,許紹峰撲上去就是一頓亂棍,嘴裏還挑釁地重複:“我告訴你,我告訴你……”
就當尹政浩被打得滿地打滾的時候,月歌扶著門框從臥室出來,小聲喝止許紹峰:“住手!住手!”
許紹峰一分神,尹政浩翻了個身,從他的棍底逃脫,讓他掄了個空。
許紹峰氣惱地揪住月歌,一把將她扔到地上。
尹政浩慢慢朝月歌爬過去,問她:“夏夜呢?”
“她在臥室裏,被許紹峰綁著。”
尹政浩思考了一瞬,小聲對她說:“月歌你聽我說,你現在回臥室去,帶夏夜走,我來絆住許紹峰。”
“可是……”
“別可是了,我已經報了警,警察很快會來。你聽話。”
“好。”月歌艱難地爬起來,往臥室走去。
許紹峰不用問都知道他們想幹什麼,嘲諷道:“自身都難保了還想救別人!”索性也懶得管月歌,繼續瘋狂地棒打尹政浩。
臥室裏,夏夜被五花大綁著躺在床上,嘴巴也被膠布封上,她拚命想叫,拚命想喊救命,卻發不出聲音,隻能睜大眼睛哭泣,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