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醫院是個神奇的地方,既是生命的結束,也是生命的開始;既通往地獄,也通向天堂。而我隻不過是這個輪回之所裏的眾多守門人之一,我們可以為人們打開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大門,讓他們從此免於人世的苦悶,但是職業的責任卻是盡可能的把他們從那個世界的門邊召喚回來,繼續去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所以有的時候我不能明白為什麼明知“生不如死”,卻還要積極的去搶救危在旦夕的生命,讓這樣的生命早點脫離苦海,豈不是更有種成人之美?我想這大抵是人們無法接受至親至愛的離開,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沉思良久,好似過往的歡笑猶如昨天,而他們再也不會有在一起的明天了。人總是害怕孤獨,所以才有了我們這些守門人,去過濾那些還不該太早離開這個世界的人。

安然就是我過濾出來的人之一。之前看到她躺在病床上因車禍而向不自然的方向彎曲的右腿時,我就斷定我會與這條腿的主人一定有未了事而在以後的日子裏有所聯係,至少比普通的醫患關係更進一步些。

安然不姓安,姓林,林安然。她在晚上8點多從打工的蛋糕店回學校的路上,穿過馬路時被飛來的汽車撞斷了右腿,在手術室裏我看到了她那受傷的腿和因疼痛而扭曲的臉。這是一張大多數20歲出頭的女孩都有的臉,大眼睛即使是因為痛苦而收斂的眼瞼還是看得出來有活力的光芒在閃爍。我說她是被我過濾出來的,至少斷掉一條腿還不至於要了她的命,但是接下來的接骨手術可一點也不會讓她覺得好受——腓骨斷裂,即使是在麻醉的狀態下仍然讓她覺得手術的疼痛難以忍受。

不知過了多久,我正好過來巡視病房,看到她還在麻醉中熟睡,我便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她的病床前。安然睡得很安然,就像是在午睡,淺淺的做著粉紅色的夢。大波浪的頭發像朵花兒樣開在枕頭上,均勻的呼吸使她看上去像是忘了骨折的疼痛。我突然有了一種很想看看以前的她的想法,想了解她的過去現在以及將來,我不知道我的這種唐突的想法是不是叫相見恨晚,但是對於一個完全陌生,甚至是沒有任何交流的人有這種想法,讓我覺得這種情緒很不自然。

待到安然蘇醒時,她睜眼的瞬間,仿佛是剛睡醒時的惺鬆,而不是從麻醉裏清醒。我慶幸我親眼見證了這個時刻。

“醒了啊?”

她帶著睡意的“嗯”了一聲。

“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除了腳疼,沒有別的。”

“感覺如何?我給你的腳做的新造型。”

她這才注意到她的腳已經打上了石膏,像冰棍一樣直挺挺的。

她笑了笑,說:“你們醫生是不是都這樣欣賞似的看著你們的病人,因為他們……嗯……或者說就我吧,跟你,我腿上的石膏就是你的傑作。”

我笑了,說道:“這跟你說的對藝術的欣賞不一樣,我更希望我的傑作可以減少病人的痛苦,這才是對我最大的肯定。”

“你怎麼知道我們說的‘欣賞’不一樣?”

“因為你身上鬆節油的味道——油畫顏料的媒介劑。即使有奶油的香味,也任然蓋不住。”

她驚異的望著我,“不錯嘛,這你也知道。”

“小意思。我長期聞慣了消毒水的味道就會對其他味道很敏感。”

“嗯,你這人有點意思——第一個外行人猜出我身上是鬆節油的味道。我叫安然,林安然,基本信息我的病曆上寫著,我想你早就知道了,除了職業——美院大三學生。”

她邊說邊伸出手,出於禮貌性的自我介紹起來。我和她握手了握手,等她介紹完了,我也開始自我介紹起來,不過很簡短。

“柳中岩,單身,中心醫院骨科醫師,你的主治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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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穿著性感的粉紅色絲綢吊帶睡衣,在鏡子麵前細細端詳自己。

大波浪的長發懶散的爬在胸前,好似在嗅著她白皙的皮膚散發的自然體香和沐浴露的味道,發梢剛好遮住了她在睡衣裏隱隱凸顯的**,雖然沒穿內衣使她的胸部看起來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完美,但至少微微顯露的乳溝足夠說明它的豐滿。這也使得她在飄逸的絲綢麵料裏的腰身更加芊細了,胖一點則覺得太胖,瘦一點又覺得太瘦。一雙xiu長的玉腿在裙底支撐著這個身體,皮膚上還掛著沐浴後的水珠。

女人的身體難得這麼恰到好處的完美,沒有太多和太少的不想要和想要的部分。女人們對她們的身材總是那麼苛刻和殘忍,為滿足對自己身體不想要和想要的部分和諧存在的yu望,她們總是會把自己拆開了,再來修修剪剪縫縫補補,弄出一副其實到處都是補丁的身體。遇到手藝好的“裁縫”,可以隱藏補丁接頭的地方,要是遇到的“裁縫”手藝欠佳呢,這人生可就毀了。

女人對自己的欣賞完全是出於我們每個人都有的那點點自戀情結。她對著鏡子微微翹了翹嘴角,滿意的笑了。然後,她打開衣櫃,開始挑選衣服。

今晚,她要出去狩獵了,那些徘徊在琉璃場間的有錢年輕男人,是她的獵物。她在他們中周旋,以挑逗和曖mei引起這些男人的注意,看著他們火辣的眼光在她身上滑過,再向侍者捕捉到關於她的信息,接下來,寫著電話的紙條包裹著酒店房間的鑰匙就從侍者那兒遞到了她的手裏。這時的她總是會從心底升起一種滿足,甚至是得意,她知道自己是有足夠的魅力迷惑住男人的。除了那個人。

她選了件大開領的黑色緊身毛衣連衣裙,露出誘人的後背和前胸,再把大波浪的長發高高的挽起,使她的頸部看起來更加修長白皙。她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個精致的香水瓶,抹了點在耳後和手心的內側,房間一時充滿了紫羅蘭和保加利亞玫瑰的芬芳,她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氣,然後像鴉片吸食者般充滿陶醉的吐了氣。惺忪的睜開眼,繼續看著自己在鏡中的迷離眼神。這世界仍就是個誘惑,可為何就是誘惑不住他呢?一想到這裏,她的眼裏掠過一絲傷感,但瞬及消失,以慣有的犀利目光將之取代。這樣做,她無非就是想找個安慰自己的理由,讓自己可以繼續高傲的周旋在那些男人中間。

是該出門的時候了。她挑了個紅色的小提包,裏麵隻放了點足夠今晚消費的錢,拎在手裏,對鏡子做了個華麗的不屑的動作,便轉身出了門。

那個令她如此自卑的男人,永遠也不懂她做這一切的意義何在。

的士優雅的停在“萬時名越都城”的大門前,這裏離城市的中心地帶不遠,但門前的繁華貌似比中心地區更熱鬧。人們一般都簡稱這裏為“萬都”,門前停車場的百萬豪華轎車數不勝數,更多的還是是人頭的攢動,就像這些人是來看豪車展的,一到晚上車和人便是這裏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