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周棟臣專候囗子爺的消息。怎想經過一月有餘,倒沒甚好音,便與馬竹賓等議再要如何設法。馬竹賓道:“聽說駐美、俄、日三國公使,都有留任消息。惟本年新增多一個駐某國公使差缺,亦自不少。今如此作難,料必囗子爺那裏還有些不滿意,不如著實托黃敬綬轉致囗子爺那裏,求他包放公使,待事妥之後,應酬如何款項,這樣較有把握。”周棟臣聽了,亦以為然,便與黃敬綬麵說。果然囗子爺故作說多,諸般棘手。周棟臣會意,就說妥放得公使之後,奉還囗囗萬兩,俱付囗子爺送禮打點,以求各處衙門不為阻礙。並訂明發出上諭之後,即行交付,這都是當麵言明,料無反複。自說妥之後,因隨帶入京的銀子,除了各項費用,所存無幾,若一旦放出公使,這囗囗萬如何籌劃?便一麵先自回來香港,打算這囗囗萬兩銀子,好待將來得差,免至臨時無款交付。主意已定,徐向囗子爺及黃敬綬辭行,告以回港之意,又複殷殷致意。那囗子爺及黃敬綬自然一力擔承,並稱決無誤事。周棟臣便與馬竹賓一同回港。不想馬竹賓在船上沾了感冒,就染起病來,又因這時香港時疫流行,恐防染著,當即回至粵城,竟一病歿了。那馬夫人自然有一番傷感,倒不必說。
單說周棟臣回港之後,滿意一個欽使地位,不難到手,隻道籌妥這一筆銀子後,再無別事。不提防劈頭來了一個警報,朝廷因連年國費浩煩,且因賠款又重,又要辦理新政,正在司農仰屋的時候,勢不免裁省經費。不知哪一個與周棟臣前世沒有緣分,竟奏了一本,請裁撤粵海關監督,歸並兩廣總督管理。當時朝廷見有這條路可以省些縻費,就立時允了,立刻發出電諭,飛到廣東那裏。這點消息,別人聽得猶自可,今入到周棟臣耳朵裏,不覺三魂去二,七魄留三,長歎一聲道:“是天喪我也。”家人看了這個情景,正不知他因什麼緣故,要長嗟短歎起來。因為周棟臣雖然是個富紳,外人傳的,或至有五七百萬家當,其實不過三二百萬上下。隻憑一個關裏庫書,年中進款,不下二十萬兩,就是交托周乃慈管理,年中還要取回十萬兩的。有這一筆銀子揮霍,好不高興!今一旦將海關監督裁去,便把曆年當作鄧氏銅山的庫書,倒飛到大西洋去了。這時節好不傷感!況且向來奢侈慣了,若進款少了一大宗,如何應得手頭裏的揮霍?又因向日縱多家當,自近年充官場、謀差使,及投拜王爺、囗官、囗子爺等等門下,已耗去不少。這會煩惱,實非無因,隻對家人如何說得出?
正自納悶,忽報徐雨琴來了,周棟臣忙接至裏麵坐定。徐雨琴見周棟臣滿麵愁容,料想為著這裁撤海關監督的緣故,忙問道:“裁撤海關衙門等事,可是真的?”周棟臣道:“這是諭旨,不是傳聞,哪有不真?”徐雨琴忙把舌頭一伸,徐勉強慰道:“還虧老哥早已有這般大的家當,若是不然,實在吃虧不少。隻少西翁失了這個地位,實在可惜了。”周棟臣聽罷,勉強答個“是”,徐問道:“梁兄早田為何這兩天不見到來?”徐雨琴道:“聞他有了病,頗覺沉重。想年老的人,怕不易調理的。”周棟臣聽了,即喚管家駱某進來,先令他派人到梁早田那裏問候。又囑他揮信到省中周乃慈那裏,問問他海關裁撤可有什麼糾葛,並囑乃慈將曆年各項數目,認真設法打點,免露破綻。去後,與徐雨琴再談了一會,然後雨琴辭去。
棟臣隨轉後堂,把裁撤海關衙門的事,對馬氏說了一遍。馬氏道:“我們家當已有,今日便把庫書拋了,也沒甚緊要。況且大人在京時,謀放公使的事,早打點妥了,拚多使囗囗萬銀子,也做個出使大臣,還不勝過做個庫書的?”周棟臣道:“這話雖是,但目前少了偌大進項,實在可惜。且一個出使大臣,年中僅得公款囗萬兩,開銷恐還要缺本呢。”馬氏道:“雖是如此,但將來還可升官,怕不再弄些錢財到手嗎?”周棟臣聽到這裏,暗忖任了公使回來,就來得任京官,也沒有錢財可謀的。隻馬氏如此說,隻得罷了。惟是心上十分煩惱,馬氏如何得知?但棟臣仍自忖得任了公使,亦可撐得一時門麵,便再一麵令馮少伍回省,與周乃慈打點庫書數目。因自從揮信與周乃慈那裏,仍覺不穩,究不如再派一個人幫著料理,較易彌縫。去後,又令駱管家打點預備銀子囗囗萬兩,好待謀得公使,即行彙進京去。怎奈當時周棟臣雖有殷富之名,且銀行裏雖占三十餘萬元股份,偏又生意不大好,難以移動。今海關衙門又已裁去,亦無從挪取。若把實業變動,實在麵上不可看,隻得勉強張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