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婆聽了,歡喜不盡的辭去,忙跑到姓鄧的家裏來。見著鄧家娘子,說一聲:“三娘有禮。”那鄧家三娘子認得是做媒的劉婆,便問他來意。劉婆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有句話要對三娘說。”三娘早已省得,礙著女兒在旁,不便說話,便帶他到廳上來。分坐後,劉婆道:“因有一頭好親事,特來對娘子說一聲。這個人家,縱橫黃鼎、神安兩司,再不能尋得第二個。貴府上的千金姐姐,若不配這等人家,還配誰人?”三娘道:“休要誇獎,媽媽說得究是哪一家,還請明白說。”劉婆道:“恐娘子夢想不到這個人家要來求親,你試且猜來,猜著時,老身不姓劉了。”三娘道:“可不是大瀝姓鍾的紳戶不成?”劉婆道:“不是。”三娘道:“若不然,恐是佛山王、梁、李、蔡的富戶。”劉婆道:“令愛千金貴體,自不勞遠嫁,娘子猜差了。”三娘道:“難道是鬆柏的姓黃,敦厚的姓陳嗎?”劉婆笑道:“唉!三娘越差了,那兩處有什麼人家,老身怎敢妄地讚他一句?”三娘道:“果然是真個猜不著了。”劉婆道:“此人來往的是絕大官紳,同事的是當朝二品,萬歲爺爺的庫房都由他手上管去。說來隻怕嚇壞娘子,娘子且壯著膽兒聽聽,就是大坑村姓周喚做庸佑的便是。”
鄧家三娘聽得,登時皺起蛾眉,睜開鳳眼,罵一聲道:“哎喲!媽媽哪裏說?這周庸佑我聽得是個少年無賴,你如何瞞我?”劉婆道:“三娘又錯了,俗語說:“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他自從舅父抬舉他到庫書裏辦事,因張製台要拿他舅父查辦,他舅父逃去,就把一個庫書讓過他,轉眼二三年,已自不同。娘子卻把一篇書讀到老來,豈不可笑?”三娘道:“原來這樣。但不知這個庫書有怎麼好處?”劉婆道:“老身聽人說,海關裏有兩個冊房,填注出進的款項,一個是造真冊的,一個是造假冊的。真冊的,自然是海關大臣和庫書知見;假冊的,就拿來虛報皇上。看來一個天字第一號優缺的海關,都要憑著庫書舞弄。年中進項,準由庫書經手,就是一二百萬,任他拿來拿去,不是放人生息,即挪移經商買賣,海關大員,卻不敢多管。還有一宗緊要的,每年海關兌金進京,那庫書就預早高抬金價,或串同幾家大大的金鋪子,瞞卻價錢,加高一兩換不等。因這一點緣故,那庫書年中進項,不下二十萬兩銀子了。再上幾年,怕王公還賽他不住。三娘試想,這個門戶,可不是一頭好親事嗎?”
鄧家三娘聽罷,究竟婦人家帶著幾分勢利,已有些願意,還不免有一點狐疑,遂又說道:“這樣果然不錯,隻怕男家的有了幾歲年紀,豈不辱沒了我的女兒?”劉婆道:“娘子忒呆了!現在庫書爺爺,不過二十來歲,俗語說:“男人三十一枝花。”如何便說他上了年紀?難道娘子瘋了不成?”鄧家三娘聽到這裏,經過劉婆一番唇舌,更沒有思疑,當即允了,拿過一紙年庚,給劉婆領會。
那周有成自沒有不妥,一麵報知周庸佑,說明門戶怎麼清白,女子怎麼才德,已經說合的話。周庸佑好不歡喜,立即令人回鄉,先建一所大宅子,然後迎親。先擇日定了年庚,跟手又行過文定。不兩月間,那所宅子又早已落成,登即回鄉行進夥禮。當下親朋致賀,紛紛不絕。有送台椅的,有送燈色的,有送喜聯帳軸的,不能勝數。鄉人哪不歎羨,都說他時來運到,轉眼不同。過了這個時候,就商量娶親的事。先向鄧家借過女子的真時日,隨後擇定送了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