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傅成聽得這個風聲,一驚非小,自念從前的蓄積,半供揮霍去了,所餘的都置了產業,急切間變動卻也不易。又見查辦拿人的風聲,一天緊似一天,計不如走為上著。便把名下的產業,都稱混寫過別人,換了名字,好歹規避一時。間或欠人款項的,就撥些產業作抵,好清首尾。果然一二天之內,已打點得停停當當。其餘家事,自然尋個平日的心腹交托去了。正待行時,猛然醒起:關部裏一個庫書,自委任周庸佑以來,每年的進項,不下二十萬金,這一個鄧氏銅山,倒要打點打點。雖有外甥在裏麵照應將來,但防人心不如其麵。況且自己去後,一雙眼兒看不到那裏,這般天大的財路,好容易靠得住,這樣是斷不能托他的了。隻左思右想,總設一個計兒想出來。那日挨到夜分,便著人邀周庸佑到府裏商酌。
周庸佑聽得傅成相請,料然為著張總督要查辦庫書的事情了,肚子裏暗忖道:此時傅成斷留不得廣東,難道帶得一個庫書回去不成?他若去時,乘這個機會,或有些好處。若是不然。哪裏看得甥舅的情麵?倒要想條計兒,弄到自己的手上才是。想罷,便穿過衣履,離了關部衙門,直望傅成的宅子去。
這時,傅成的家眷早已遷避他處,隻留十數使喚的人在內。周庸佑是常常來往的,已不用通傳,直進府門到密室那裏,見著傅成,先自請了一個安,然後坐下。隨說道:“愚甥正在關部庫書裏,聽得舅父相招,不知有什麼事情指示?”傅成見問,不覺歎一口氣道:“甥兒,難道舅父今兒的事情,你還不知道麼?”周庸佑道:“是了,想就是為著張大人要查辦的事。隻還有愚甥在這裏,料然不妨。”傅成道:“正為這一件事,某斷留不得在這裏。隻各事都發付停妥,單為這一個庫書,是愚舅父身家性命所關係,雖有賢甥關照數目,隻怕張大人怒責下來,怕隻怕有些變動,究竟怎生發付才好?”
周庸佑聽罷,料傅成有把這個庫書轉賣的意思。暗忖張總督這番舉動,不過是敲詐富戶,幫助軍精。若是傅成去了,他礙著關部大臣的情麵,恐有牽涉,料然不敢動彈。且自己到了數年,已積餘數萬家資,若把來轉過別人,實在可惜。倘若是自己與他承受,一來難以開言,二來又沒有許多資本。不如催他早離省城,哪怕一個庫書不到我的手裏?就是日後張督已去,他複回來,我這時所得的,料已不少。想罷,便故作說道:“此時若待發付,恐是不及了。實在說,愚甥今天到總督衙裏打聽事情,聽得明天便要發差拿人的了,似此如何是好?”傅成聽到這裏,心裏更自驚慌,隨答道:“既是如此,也沒得可說,某明早便要出城,搭輪船往香港去。此後庫書的事務,就煩賢甥關照關照罷了。”說罷,周庸佑都一一領諾,仍複假意安慰了一會。是夜就不回關裏去,糊混在這宅子裏,陪傅成睡了一夜。一宿無話。
越早起來,還未梳洗,便催傅成起程,立令家人準備了一頂轎子,預把簾子垂下,隨擁傅成到轎裏。自己隨後喚一頂轎子,跟著傅成,直送出城外而去。那汽船的辦房,是傅成向來認得的,就托他找一間房子,匿在那裏。再和周庸佑談了一會子,把一切事務再複叮嚀一番,然後灑淚而別。慢表周庸佑回城裏去。
且說傅成到了船上,忽聽得鍾嗚八句,汽筒響動,不多時船已離岸,鼓浪揚輪,直望香港進發。將近夕陽西下,已是到了。這時香港已屬英人管轄,兩國所定的條約,凡捉人拿犯,卻不似今日的容易。所以傅成到了這個所在,倒覺安心,便尋著親朋好住些時,隻念著一個庫書,年中有許多進項,雖然是逃走出來,還不知何日才回得廣東城裏去,心上委放不下。況且自己隨行的銀子卻是不多,便立意將這個庫書,要尋人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