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涵戛然止步於校園的起床鈴聲中,這讓他整個上午的心情無法平靜下來。雖然他走進課堂時尚能克製自己,但一旦離開教室便見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待課務結束後,他把吃午飯的事情先撂在一邊,獨個來到清早未及進入的那棟老宅前。
自從調入這所學校以來,他還是頭一遭上這偏僻的地方來。這棟宅子快靠近校園的外圍牆,東臨亂墳崗,西接原地質隊的儲備室,屬於較偏遠的舊式宅子。遠遠望上去,此宅外牆呈單調的灰白色,牆體有被雨水衝刷過的痕跡。有幾處甚至開裂了。整座建築共三間三層,與他的夢境近乎暗合!大概平時由於人跡罕至,宅前雜物縱橫,青苔遍地,他小心地行走著,以免摔倒。
當他怯怯地邁步於樓底,發現樓底的幾間屋子幾乎空空如也。連門窗也殘缺不全;有一間不單門板缺失,甚至連門框也不翼而飛。在匆匆掃視幾眼後,他順著黴蝕斑斑的歩梯登上了二樓。二樓三個房間除了兩間上了鎖,剩下一間門虛掩著,但他不敢擅入。盡管他不知道那雙雙歸西的老夫婦曾經住過那些房間,可他頭皮已經感覺發麻,內心好像被什麼揪著似的,連呼吸也不暢了。不過,為了探個究竟,他決定硬著頭皮,懸著一顆心也要攀上頂樓去走一遭。
此時,他多麼希望樓下有人經過,也好替他壯膽助威。然而,別說人影,就連小雞小狗之類的小動物也看不見一隻!他心慌慌的,當他踏上三樓時,雙腿差不多在哆嗦了。與底下兩層不同,這一層的樓麵倒也整潔、幹淨。除了一些落葉和枯死的樹枝,過道上幾乎看不見別的廢物垃圾。隻是這奇異而陌生的環境反倒讓他心緒愈加不寧。
置身於頂樓的走廊上,他的目光不停地在樓道口和走廊的兩端遊移。這感覺,有點像饑餓的獵人搜尋著獵物。隻不過,這捕獵者的心情此刻驚恐萬狀。他在樓道口站立了一會,努力地將夢境中的場景倒騰出來,覺得有幾分相像,又不太一致。反複掂量之後,他感覺腦海一片空白,自己像是墜入迷幻陣中。凝眸片刻,他拖著步子,來到第一個房間門前。這兒門仍舊敞開著,他朝內瞥了幾眼,發覺裏麵地板上擺著幾尊木雕菩薩,有圓睜雙眼的儺神,有長須飄飄的關老爺。這都是他熟悉的神祗。這些淩亂堆放的神像讓他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它們看似沒有什麼生命的跡象,但他覺得一尊尊透著神秘的力量。由於心存敬畏,他不敢抬腿進去,而是繼續朝第二間、第三間房子走過去。
當他臨近第二個房門時,腳下被一根小小的圓木棒絆了一下——他差點摔倒,幸虧雙手及時扶住了門框。待他站穩時,發覺這門緊閉著,但並未上鎖。出於一番強烈的好奇心,他雙掌同時發力,一把將門推開。可是,由於擔心情況不明,他未敢輕易進去,而是倚在門邊,靜靜打量著房間內的一切。
雖然此間照舊開著窗戶,但內麵的光線卻幽幽暗暗的。書涵隱約覺得有煙霧狀的東西在他眼前彌漫著,待他定睛看時,又不甚明了。直覺告訴他,這房間有些異樣。這種異樣很快便讓他感受到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氛。不過,這並沒有阻擋他破門而入的步伐。
他像進入一個奇幻的古堡一樣棲身於這間狹小的房間中。四周的牆壁好像長著無數雙眼睛,發出寒氣逼人的光芒。這些光芒紅藍黃綠交輝,色彩繽紛絢麗,他眼都花了。麵對這詭異的一切,他的心時而恐慌,時而沉靜。隨著視線的移動,一個晃動的神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近前一看,神龕停止了晃動,他壯著膽子探頭觀察,發現神龕內並未安放任何神靈牌位或者菩薩之類的雕像。在它旁邊,各有一塊巨大的紅色布幔垂下,布幔上分別題著兩行文字:“離魂山外”及“幻境入口”。
離魂山!這不正是幽蘭師父廖道人的修道之所嗎?他全身一顫。他清楚地記得,正是這位道術超群的廖道人上回安全助他離開前清門;而從血汙女口中得知,又是他承諾能幫助幽蘭恢複容顏。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夠在這幽閉之處與這位域外高人接上頭。出於一種感恩和寄托厚望的心理,書涵朝神龕躬身便拜。如今既遇這一座神龕,那分明預示他可將香灰寄存於此,供廖道人派上用場。
書涵未及多想,轉身便出了房間,下了樓,奔向自己的處所,將好生珍藏的水晶煙灰缸取出,並用當日包裹他兒子的布囊提著。趁沒有人注意他的時候,他照原路返回老宅,將放在布囊裏的缸子掏出來,供奉在神龕之內。嘴裏默默念叨:拜請救苦救難的道人垂憐兩界苦命之人,書涵哪怕來生也當好好回報!言訖,他眼角又濕潤了。再看那神龕時,忽又晃動了一下。他不覺驚駭起來,再向神龕施禮,悄悄退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