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明月時空轉,九尺天龍蝶夢歡。”——江湖暗詩一闋
(一)
斷殤穀,烈日當空,蔥鬱草木之中有一塊平原,原上兩人刀劍相立。東側,紅衣者長刀一抖,真氣如虹;西側,白衣人挽劍輕笑,清氣自流。兩人的腳下均伏屍遍野,顯是經過了一場大戰,終餘二人在此一決雌雄。
山穀一側的古樹枝頭落著一群禿鷲,利目直視遍地伏屍,目不轉睛,似乎是礙於兩人刀劍,不敢公然食屍。突然這群“看客”齊刷刷地將目光聚向了那紅衣刀客——“看來今天隻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紅衣刀客怒目而言。
“把東西留下,我留你一命。”白衣劍客笑道,“快刀羅,你不是我的對手。”
被稱作快刀羅的紅衣刀客卻不由冷笑一聲:“三千明月時空轉,九尺天龍蝶夢歡……這兩件寶物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交給你的,黎相柳,出劍吧。”
黎相柳不再答話,隻輕歎一聲,白袖一揮,長劍如銀蛇出洞,寒氣逼人。
兩人腳下,草欲靜,而風不止。
“鐺——”
刀劍相交,金石齊鳴,紅焰銀雪在綠原中進退回旋……隻見快刀羅左手捏訣,右刀大開大合,招招陰戾,黎相柳左挪右閃,在凶險之境盡露悠然之態,卻遲遲不攻一招一式。
快刀羅臉上頓時露出一絲蔑意:“黎相柳,你就這點能耐?看我取你狗……”就在此時,隻聞叮地一聲細鳴,他便落下話音,軟跪在地。那把刀直直地插在了泥土裏,紋絲不動。
他在胸口摸了一把,滿是血跡,而對手長劍如何刺來的,他全然不知。
“好……快的劍……”
“我會盡快解除你的痛苦。”黎相柳拔起快刀羅落地的刀。
“……哈哈,好啊……你就快些砍下我這顆……寂寞的頭顱吧。”快刀羅掙紮著跪正,“……得不到這兩件寶物,我也不願苟活於世……”
黎相柳快步走到他的背後,一刀便斬下了快刀羅的頭顱。
頭顱滾在草地裏,一動也不動,兩眼卻還直勾勾地看著依舊跪著的屍身,看著屍身腰上掛著的那個羊皮袋子,吐出了最後的氣息:“……三千明月……時空轉……”
黎相柳取下屍身上的羊皮袋子,取出裏麵的兩件寶物。一塊寒氣逼人的黑石原鐵,以及一隻模樣普通的酒葫蘆。他從懷中取出一枚小銅錢,徑直投進酒葫蘆裏,長舒一口氣。
這時,空中忽見兩隻蒼鷹盤旋不落。
“不好,暗府官捕快到了。”黎相柳心中一凜。暗府官捕雖是官府捕快,卻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此來也定是奪取此兩件寶物,好向當政宦官獻寶求寵。
黎相柳速速將兩物原樣打好包,捆在身上。他棄了大路,運起輕功攀岩越枝,一路沿絕壁而上,轉眼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風吹過,那群禿鷲便傾巢而出,落於原中爭食屍骨,直啄得血肉橫飛,一片修羅景象……
黎相柳翻過絕壁,又約行了二十多裏路,盡選偏僻小路,行至一個小山坡處。隻見小路一旁有一茶馬小店,店旗破碎飄零,顯是已有些光景了。
此間小店並無任何異樣。相柳自覺已然安全,便施施然進了店,坐了下來。
這時,一名模樣已近暮年的茶博士提著茶壺上前滿了茶。相柳定下了心,他從這茶博士的步伐身姿並未看出任何異樣——其模樣黑瘦幾近普通樵夫,全然不似江湖中人。
“老人家今年貴庚啊?”相柳抿了口茶,隨口問道。
“免貴今年二十七。”茶博士略施了施禮,答道。
“老人家玩笑了!”相柳麵露訝色,全然不信。
“大俠莫要不信,鄙人的確尚是青年,無奈世道不公,命途坎坷,才落得如此垂暮容顏。”茶博士話鋒一轉,笑道,“此處山野荒村,難得有江湖俠士光顧,近日卻來了許多,莫非大俠也是去那斷殤穀?”
“不,我已去過了,現正返鄉,家鄉有人在等我。”
“哦,原來如此,就不知大俠此去有何收獲?”
“……你對斷殤穀也有了解?”相柳對這茶博士起了些許興趣。
“鄙人雖是山野村夫,但做這茶馬小店的生意,近日也還是道聽途說了這許多。話說中原武林門派眾多,但素有八荒正門宗派之說,八荒弟子行俠仗義,也是做了不少好事。這八荒,又分四大派四小派,其中四大派分別為丐幫、太白、唐門、神威,此節眾所周知。”
“正是。”相柳點頭表示期許。
“而兩百年前,武林曾有一首江湖暗詩,其中一聯如是寫道:‘三千明月時空轉,九尺天龍蝶夢歡。’這聯詩句暗含當時八荒四大派的神兵奇寶——丐幫‘三千葫’,太白‘明月鋼’,唐門‘九齒扇’,以及神威‘天龍香’。”
“此四件寶物後於胡兵亂華時被盜,遺落民間至今不知下落。”
“正是。然而近日江湖中種種跡象表明此四件寶物中的‘三千葫’和‘明月鋼’正是埋在這斷殤穀中,也難怪諸多江湖中人要紛紛向此處奔去。”茶博士捋了捋胡須,沉默不語。
相柳白袖一展,將杯中之茶一飲而盡。他從容一笑,右肘卻不自覺地碰了碰腰上的羊皮袋子。這兩件寶物,不知令多少江湖中人命喪於斷殤穀中,想到此節,相柳便不得不扼腕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