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一點一點地暗下去,他的心也跟著一點一點地沉下去。終究還是沒有陪在媽媽的身邊,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原來,她今夜的突然醒來,不過是生命最後旅程的回光返照。
腿一寸一寸地感覺麻木,太陽一寸一寸地升上了天空。
當護士來把丁媽媽推走的時候,丁蘇澤已經站不起來。沈心辰慢慢攙扶著他,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了許久,才緩緩地走出醫院。
接下來幾天,沈心辰陪著丁蘇澤辦了葬禮,將丁媽媽與丁爸爸合葬在了一起。那天,丁蘇澤在墓前靜靜站立了很久,直到天完全黑了下來,他才被沈心辰攙扶著,一步一步地回到了家。
那天晚上,沈心辰半夜被噩夢驚醒。她起床發現客廳裏還有一盞小燈亮著。她緩緩走到客廳,看見丁蘇澤半張臉都淹沒在昏暗中。他的嘴角有點點黃色的亮光。她知道,他在抽煙。桌上的煙灰缸裏已經滿是煙頭,他就靜靜地坐在那裏,抽了一夜的煙。光線有點暗,看不太清他的麵容,隻能看見他孤獨的側影,在昏黃的光暈中有些消瘦,有些疲倦。
她沒有打擾他,立在牆邊緊緊地看著他。
就是他,這個她愛了這麼多年的人,此時那麼的無助,可她卻無能為力。就像曾經她對自己父母的離開也無能為力一樣。她想起丁媽媽臨走前問她的那句話,她怔在那裏,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丁媽媽似乎看出了她的彷徨,像是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讓她答應不離開丁蘇澤。她的思緒亂飛,終於還是開口答應了丁媽媽。
她並不把這當做敷衍,而是當成了一種承諾。承諾是要執行的,她也似乎準備好了。
回到S市後,她請求丁蘇澤把那房子的鑰匙給她,她去還給房東。丁蘇澤說要陪她一起去,她拒絕了。
她打車來到了那片老房子。自從搬離了這裏,她就一直沒有回來過。她害怕,她沒有勇氣,哪怕隻是路過都會讓她想起從前。
房門打開的那一刻,一切熟悉的感覺都回來了。白色的牆,黃色的木地板,紅色的房門。老式家具還擺在原來的位置,沙發上還鋪著他們曾一起選購的靠墊,連窗簾都還是她曾經買的粉紅色。
所有的一切都是原樣,空氣卻是冷冷的。許久沒有人住的空房子大概就是這樣吧,空氣裏全是舊夢的餘溫,卻已然變得冰冷。好像是一場夢,昨日還在這裏,轉眼間已經過了千年。那台老電視屏幕的最下方還貼著一條紙,那是沈心辰當年為了看ICS練聽力,特意把字幕蓋住。桌子上還放著他們曾經的情侶杯,那是他們自己去陶器店做的。
通往陽台的那扇門上有個小釘冒出,上麵還掛著那串風鈴,那是他們去深圳旅遊的時候買的。牆上還掛著他們的一張合影,是畢業的時候照的,照片裏的她手捧著一大束百合,笑得那麼燦爛。
一切都那麼熟悉,都是幾年前的樣子,好像這幾年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大段的時間空白都沒有給這間房子留下痕跡,它,還是曾經他們幸福的樣子,它,還是曾經他們在一起時的樣子。
她頹然地坐在沙發上,屋外的太陽一點一點地落下去,屋內一點一點暗下來,她的心也跟著一點一點往下沉。她靠在沙發的扶手上,眼淚卻一直簌簌地往下掉。
晚上八點,她把鑰匙放在了桌子上,然後離開了。她想,她再也不會回來了。這裏也快拆遷了,她也沒有機會再回來了。
她打了郭梓昊電話,讓他在她家小區門口等她。
她回到小區時,他已經等在那裏。她上了他的車,沒有說話。他仿佛也感覺出來她的情緒不大對,也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段時間,也許是一分鍾,也許是十分鍾,她終於開口:“我要走了。”
他沉默。
她不敢看他,繼續說:“我和他從大二就在一起。從大二到畢業,我們在一起四年多。那些年,我一直都覺得這輩子會嫁給他,他就是我的白馬王子。後來即使分手了,我還是這麼認為。
當年他爸爸因為賭博欠了一大筆錢,跳樓自殺,他為了幫家裏還債,不停地工作。我不知道那陣子他怎麼了,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淡,於是我提了分手。他什麼都沒有說,轉身就走了。幾個月前,他回來了,要跟我重新開始,我答應了。
後來我遇見了你,你愛上了我,我也愛上了你,我們在一起了。我甚至一度決定要跟你永遠在一起。
梓昊,我愛你,真的很愛你。我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愛上你的,也許是第一次見你,也許是你第一次送我回家,也許是我們第一次吃飯的時候,也許是你第一次來我家照顧我的時候。總之,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你。
可是,對不起,我現在要離開你了。
曾經我和丁蘇澤也那麼在乎對方,發誓要一輩子在一起,永遠地愛對方體諒對方。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了,我把這些都給忘了。
人的一生總會遇見許多人,你對我動情了,過不了多久你會遇見一個新的人,你又會對她動情。如果能堅持自己的初心,守護自己最初的那份愛,才應該是最需要做的事情吧。
他媽媽臨走前,讓我答應她永遠不離開丁蘇澤,我答應了。我想,這就是我們的結局吧。我想,我跟他在一起也會幸福的,你也會幸福的。梓昊,謝謝你,但是,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