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蒼生,此時都在這寶座之下,那些曾經不把他看在眼裏的朝臣,如今正在用害怕,不,不隻是害怕,還有敬畏、恐懼、對,那深入骨髓的恐懼一般望著他。
他不會處置他們的,他要讓這種恐懼一直停留在他們身上,然後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折磨掉他們的身心。
“如果沒有什麼事,今日早朝就到這裏吧。”
退朝——
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雲行歌轉身離開,今日他的心難得不在這朝堂之上。
他去了曲欒殿。殿裏的宮女見到他忙要跪地高呼,“噓。”他攔住下跪的宮女,揮退周身的人,獨自一人悄然走進曲欒殿。
他執起已經滑落到地上的狐裘給那顯然帶著驚慌入睡的女子蓋上。
女子長得很美,但並不是那種魅惑眾生的美,她美得是那一身的氣度與風華。
雲行歌靜靜地望著她,覺得一顆心就如同微風拂麵一般,靜好一片。
女子的睫毛眨了眨,隨即,驚醒一般坐直。
“怎麼醒了,不再多睡一會?”
“皇上。”
“封後大典就在後日了,那天是個黃道吉日,昨兒我讓禮官呈報給你的折子可有過目,你可還有什麼需要的,盡管說與朕聽,朕再讓他們去弄。”
“沒有。”
“阿芷……”
“我累了。”寧芷看著他,微微一笑,隻是那笑不曾到達眼底,不知為何,心中一片淩亂。
她愛他嗎?不知,她是真不知道。
此刻隻覺得內心一片混亂,這混亂不知源於哪裏,但卻很難安下心來,似乎有什麼……有什麼總在那兒跳動著。
他說:“人生得意須盡歡。”
他說:“小娘子,你看我怎麼樣?”
他說:“阿芷,你注定是我的。也隻能是我的。”
他……
“怎麼了?要不要朕找個太醫給你瞧瞧。”雲行歌看著臉色難看的寧芷道。
“沒事。隻是這幾日沒睡好,你怎麼樣了?身體沒……什麼不適吧?”
雲行歌的毒若是再找不到那五張圖……
“我沒事。”他笑,依然一臉雲淡風輕的樣子。
“今日是初幾了?”
“大年初三。”
“那你再次毒發的日子……”寧芷突然離開椅子站了起來。她曾親眼目睹過雲行歌毒發時的樣子,那真是萬箭穿骨一般的痛,那痛根本不是凡人所能承受的,然而硬是被他一次次挺了過來。
“我不礙事的。”雲行歌嘴角依然掛著一絲笑,目光中蓄積著仿佛沉澱萬年的深情。
寧芷別開頭,無法再望向這樣的他。
“你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就進去躺在榻上好好睡一覺。那封後大典上很多繁複的步驟我已命禮官通通廢去。隻是最後的祭天儀式不能省,那是向我們大慶的祖先證明。證明從此以後,你便是朕的皇後。唯一的帝後。”
寧芷在聽到那句“朕的皇後”時,心猛然一痛。她猝然捂住胸口,隻覺得難以支撐。
“你這是怎麼了?來人……去叫太醫。”
“不……不用……我隻是……”寧芷看向雲行歌,幾度欲開口的話不知為何在對上他那雙眼時竟沒了繼續的勇氣。
雲行歌在望著她,當看到她眼中的迷茫和一抹驚痛時,他的心猛然一跳,隨即扯開唇角。“我想你定是累了。我先回去。你好好歇歇,有什麼事就盡管吩咐他們。”說完轉身便走,那步伐與來時不同,竟帶著幾分躲避什麼的倉皇。
嘉城永安六年。月華照亮這肅穆而莊嚴的神州大地。
寧芷一襲大紅色衣袍,上麵用金絲紋線繡著一朵灼灼生輝的富貴牡丹。她頭戴著由八寶玲瓏珠,梵香玉共同裝飾而成的鳳冠。走起路來,可謂步步生蓮。讓人望而生歎。
此時早有禮官準備好一切,慶國的國樂大奏。頓時一片歌舞升平,舉國同慶。
寧芷被侍女攙扶著。緩緩向最高位走去。那裏雲行歌早已一襲華服站在上麵。他眉宇俊朗,眼若浩渺,難得的是嘴角掛著的那一抹真實的笑。那樣璀璨,仿若點亮了整個世間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