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是亡國奴,自小便眼見著因為戰爭與父母離散家破人亡,因為戰爭而不得不背井離鄉苟延殘喘。
蘑菇的家境雖然撐不上優渥,但至少還算是可以管得著溫飽,然而相比較竹子,卻已是幸福得如同天堂。
垃圾桶裏的食物必須趕早才能搶得到,為了一小片麵包都可能引發血案和紛爭。
每天在睡前都會擔心,是否這一閉眼,便再也看不見這個世界,再也聞不到新鮮的空氣了。
那種餓個幾天甚至連自己的手指都想啃的痛苦,那種希望一切都是一場夢醒來自己生活在一戶普通人家有的吃有的穿的熱切期盼……
竹子說,為了活下去,他什麼都做。
殺人放火搶劫,包括孌童。
窮是一種罪孽。記得曾經誰說過這麼一句話,蘑菇卻從來不以為然,隻覺得那是過分誇大。再窮,至少也該有骨氣,再窮也還是要懂得做人的道理。
一直到這一刻,蘑菇才深刻了解了,為何那人會發表出這樣的言論。
在死亡的麵前,一切都太過渺小蒼白,好像肥皂泡一樣,脆弱得一碰就碎。
要活下去,所以不得不屈從於命運。比起這個天,比起這命數,人類實在是太渺小了,渺小到甚至連螻蟻都不如,命運隻需要開一個玩笑,便香消玉殞。
不去搶奪別人,別人就會來搶奪自己。不去強奸自尊,命運就會來強奸你。
這是縱使經過千百年,縱使MO竭盡全力,也依然改變不了的事實。
蘑菇突然很有一種衝動,想要對竹子說:“我們會改變這個世界的!”
可是話到嘴邊,終還是化散成了空氣,融進了腐臭的味道,讓人作嘔。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太陽照不到的死角,竹子,便是在這個死角中拚命生存了又活下去的一員而已……事到如今,誰又敢說蘑菇是正義的,竹子是邪惡的。這些僅僅是相對而言罷了。
人性本就是醜陋的,醜陋到連自己親生的兄弟姐妹都可以背叛,醜陋到,讓魔物這一團體漸漸被衍化出來。
蘑菇不敢告訴竹子自己的身份。因為此時此刻,MO這兩個字就好像兩根針一樣,刺在他的心口,有種尖銳的疼。
好像隻要他一說,便會陷入竹子的鄙夷之中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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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說,六月底,所有人就會被分散開來送往全國各地的男童苑,誰會被分到哪裏,沒人知道,所以在六月底前,至少每一個男孩都該受到過教育了。這每一個,當然包括小墨、顏心,和自己。
顏心依然是那副淡定到讓人看不懂的樣子,小墨惶惶不得終日,整天將自己蜷縮在最裏麵的地方,有一次半夜夢醒,蘑菇聽到小墨的夢話,喊著:“老板娘……青姐姐……”
小薇還在等自己。蘑菇不能坐以待斃。
他一直在等機會,一直在,等著適合的機會產生。
隻是這機會沒等到,卻突發了一個意外,推得他無從選擇。
顏心,突然全身抽搐口吐起白沫來。
旁邊的男孩子們都嚇壞了,蘑菇是第一個衝到顏心的身邊他,當他掰開顏心緊緊捂著的手臂時,本以為會看到的是病源,卻沒料到,入目的,竟是比病源更可怕的,密密的針孔痕跡。
即便那已全數愈合,可身在這個世界的蘑菇卻比誰都清楚。
顏心,曾經被下過藥。而且,從他的症狀來看,是窓礬,而且已經成癮了將近一年了。
窓礬——是一種比千蟻嗜更加殘忍,能夠讓人變成狂暴野獸的藥。以前地牢裏關押的重犯中,駱遊就遇到過一個。窓礬不會導致死亡,卻能讓人神智被剝奪,痛不欲生。它刺痛的並不是人的肉體,而是神經,就像強烈電擊一樣,在產生極度快感的同時,帶來幻覺和極大的副作用。
然而這僅僅是初期。一旦注射過度,快感便再不會出現,留下的,隻有漸漸被損壞的神經組織以及不斷重複著的恐怖幻覺。
有人做過調查,十個注射窓礬的人中,十個都試過自殺,卻全部失敗。
在極度痛苦的時候,精神壓迫之下,哪怕想自殺也會有下意識的抵觸情緒。而一旦恢複過來,那種痛苦就會被錯覺減輕,讓人產生一種,其實那個時候也沒那麼痛苦的感覺。
或許這才是窓礬最可怕之處。
然而顏心才這麼小……為什麼這樣一個孩子,會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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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那批孩子裏麵居然有人被下過窓礬?”大藏得到了這個消息,自是按耐不住了,他立刻出發前往了關押孩子們的基地,卻沒料到,這個時候的流砂他們,也停下了腳步。
“就是前麵。”
魯魯在上空撲扇著翅膀,樂正音抓了抓鼻尖:“對,就是這裏。不過不知道他們現在還在不在。”樂正音擔憂因為旅途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