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莎同誌本人高大紅潤健康粗獷,我做了思想準備,決不相信有些遊記裏把她描繪成一位年輕美女的說法,但她的真實樣子還是讓我有點意外,年輕是談不上了,大概至少有38歲以上的,濃眉大眼,線條分明,戴著回族婦女經常戴著的白帽子,大夫戴的那種,黑紅的臉膛,身高足有一米七幾,骨骼粗大,不胖,說話做事相當有個性,或者說酷,或者說有點粗魯。麗莎同誌的老公也很高但很瘦,穿著小了一號的衣服,滿臉的滄桑但是態度和藹可親,相比麗莎來講要好得多,麗莎的態度絕不親熱,甚至有點粗魯的嫌疑,對我們一副愛吃不吃的樣子和口氣,其實,我們比老外吃的多多了,老外很摳,我們為了能嚐多點種類,反而有浪費現象,但這不足以讓麗莎改變對我們的態度,這說明她不是以消費量作為待客標準的,在她心目中可能有一個自己的標準,可能我們還不足夠引起她的注意,很明顯,麗莎是一家之主,她老公是要看她的臉色的。也可能,他們待人的態度就是很原始,沒有任何禮教規矩之下產生的天然態度,是和我們都市人生活方式的差異吧,但對老外卻要好些,大概是因為語言不通,又考慮到人家是遠道而來的。
後來回過頭來想,在這樣一個兩省交界的地方,麗莎一個女人,又不是本地人,如此特立獨行地支撐著一家人的生活,已經相當艱難,再要求什麼格調或是情趣或是熱情,似乎有點過分了,應該說,她的做法是天經地義的,是我們沒有擺正自己的心態。可不管怎麼說,和門口賣油條、麵食的大爺們隨和相比,麗莎的態度真的是太特別了。
來郎木寺前,看功略的時候,對這裏還是有一點幻想的,事實給我的反差有點大,原先以為是個開闊的地方呢,而且白龍江也很小,和小河一般,不過想想也是,源頭的水能有多大呢。進鎮的時候,路邊躺著一頭死驢,好像剛死不久,是被車撞斃的,很恐怖,一直沒有人清理。第二天一早,就去洗車,一路上積聚了無數的泥巴,估計用了平時洗車四五倍的水才洗幹淨。如釋重負般開車上另一邊的另一個廟子。
廟子的金殿藏在一個小山包後麵,我們去的時候,喇嘛們正在院子裏辯經,雖然去過色拉寺了,但是辯經還是頭一次見,很有意思,四五個一夥,提問的連珠炮一樣,結束時都做個亮相一般的動作,雙手一拍,左手往對方鼻子下一伸,有點像黃飛鴻的樣子,非常好玩。金殿旁邊就是廚房,黑糊糊的,還不讓人進去看。
下午兩點,我們和格藏一起去仙女洞那邊的廟子,昨天認識的老僧楊岑,在路邊等我們,昨天他叫我們下午來找他,也沒說具體在哪裏,反正往那邊走就一定能遇到他,我們也沒有特意問,一切就在這麼隨意間解決了。老僧楊岑是半路出家,出家前在城市裏是有過工作的,至於為什麼出家也不得而知,他出家的時間還不如格藏長,不過看得出他很用心敬佛,每尊佛前,他都像個老師對學生似的,告訴我們佛的名稱然後行禮,我們跟在他後麵,不免要學樣,他虔誠的神情令人無法不動心,雖然他沒有和我們說一句要如何做的話,可他的舉止和態度讓人不得不跟從,他平淡的聲音卻不單調,仿佛有
傳音人密的力量,至今留在我的腦海。
當我們下山離去時,老僧楊岑站在坡頂,我永遠也忘不了當時他的樣子,他揮著手,不斷說著:再見,一路平安,吉祥如意。他的態度既有發自內心的熱情,又有看破紅塵聚散的淡然。是真正的出家人的風範。
到了傍晚,我們又上山去赴鐵棒喇嘛的邀約,鐵棒喇嘛相當於廟裏的管家。尕藏喇嘛的家是個小獨院,正麵三開間房子他占了兩間,另外一間有另一個喇嘛住。
家裏有兩個小喇嘛在做飯,手腳麻利地包包子、煮肉,窗邊的桌子上擺了炸饊子、蘋果等食品,還有幾大瓶彩色的飲料,看來尕藏喇嘛專門做了準備,在這個物質比較缺乏的閉塞地方,能找到這麼多吃的是要破費一番了。
尕藏喇嘛說,他也是幼年出家,已經30多年了,今年4.0多歲。他的眼睛先天不好,那種眼神並不是有意的,而是天生的樣子。和我們接觸的其他喇嘛不一樣,他沉默寡言,不擅言語,談話很多時候是冷場的,大家在倒茶,喝茶中等待包子和肉做熟。終於熟了,他非常熱情地給我們每人一大塊肉,很香的羊肉,又盛了大盤包子,是牛肉包子,同樣好吃。而他自己卻吃的很少,隻是坐在一邊看著我們,一臉滿足的樣子。
吃了很多肉和包子之後,尕藏用他那磕磕巴巴的漢語有點羞澀地說:我,朋友的沒有,你們,是第一。沒有其他喇嘛那樣熱情的話語和行動,也沒有更深入更清楚的表達,他看似遲鈍的樣子就足以說明他的心。雖然他貴為一廟的鐵棒喇嘛,可他的坦誠和樸實使他像個普通人,這更令人動容,我們也發自內心地為他解囊布施,盡管他沒有提到任何這方麵的要求,甚至連他沒有家人支持之類的暗示都沒有,他所想的,隻是今天認識了北京來的幾個人,而他把這幾個人當成朋友來招待了。還有什麼比這樣純潔的心靈更能讓遠離家鄉城市的我們更為感動的呢?
世界上有很多角落有著令人震撼的美景,吸引著我們的腳步和心靈,而世界的角落裏,還有著比風景更加令人震撼的人性的光輝。就像生活在美景中的人們不以美景為奇一樣,他們隻是在和平常一樣生活和待人的時候,就足以令我們這些城市中的人心靈震顫了。我們遠離自己生活的地方,來尋找的不隻是純淨的空氣,純淨的藍天,更是純淨的心田。
在朗木寺的兩天,就像這裏的景色一樣,平靜,閑適,沒有起早貪黑地去把日出,日落納入相機,因為真正的美是無法用影像來記錄的。離開朗木寺,我們繼續向四川境內進發,當翻越了交界大山的埡口,壯闊的若爾蓋草原一望無際地展現眼底時,憧憬著未來的心,卻深深懷念剛剛離開的地方,那個深山之中的快樂之地~一純淨的天堂。多麼希望再次去到那純淨美好的地方,不過,純淨美好的感覺隻存在於純淨美好的心靈之中。不論身在何處,心純淨,地方就純淨。
集寧也叫烏蘭察布,是烏蘭察布盟的首府。內蒙的路標上都寫烏蘭察布。
前半程是國道,路況不錯,隻是車多,隻好不斷和大貨車、拖拉機、幹草車做著超車遊戲,險象環生。天陰著,一天沒看見太陽。
磴口那裏已經把黃河大橋修好了,還有一個大石頭雕塑,全然找不到去年的痕跡,去年這段路挺亂的。原本想找去年出了包頭後有蒲草還照過相的地方懷想一下,卻提前上了高速,完全找不到去年的痕跡,難道連景物也是這樣絕情,不讓我再看一眼嗎?
後麵的高速公路路況還不錯,但人早就累了,咬著牙繼續開車,音響也壞了,昕不成音樂,就自己唱來唱去的。天黑得很早,剛5點多就暗得像太陽落山,完全和前些日子在西部狂奔的時候不同,那時到晚上8點都比現在要亮些,真仿佛就是從天堂墮入了人間。
進集寧不過6點多,就要開大燈了,別人的燈都亮得讓人受不了,胡亂沿著路走,到了火車站,很多旅館,可都不怎麼樣,而且趕上了成人高考,一些中小旅館還滿員了,轉了五六家,終於住了,房間不怎麼樣,水小得幾乎是和小孩撒尿一樣,唉,就這樣吧,可能是就要回家的興奮超出了不滿的憤怒,竟然就這麼將就地洗了澡,沒有破壞好心情。
在車站附近的小餐館裏吃了好吃的雜碎湯和牛肉燒賣,很不錯,就是服務跟不上,也不能怪什麼,樓層服務員還帶狗上班洗澡呢。管他呢!反正我就要回家了。
聽說回北京的高速公路上堵車已經好幾天了,需要繞行懷柔或者門頭溝才能順利進城,風關懷地說要到我回來的路上接我,替我開車,並讓我順個羊回來,嗬嗬,真是乖巧的家夥,我說不用了,因為還不知道要選擇哪條路進京。老河也又打電話過來囑咐我繞道進京的事情,這麼多的朋友關心著我,心裏暖烘烘的。
因為想著今天就能到家了,所以早起,還吃了早飯,不然一天頂不住。
從集寧到豐鎮隻有60來公裏,路好走,過了豐鎮進入山西境內,路就很差,而且大煤車也多了起來,最鬱悶的是必須穿過大同市區才能上京大高速,那種交通混亂的狀態再次領教一番,隻好耐著性子周旋。
終於衝出行人和拖拉機的重圍上了京大高速路,一直保持著140的速度,每次過收費站就打聽前麵堵車的情況,生怕陷入堵車的陷阱。
最後還是決定從懷來就下高速,直奔赤城方向的雕鶚,那是一條沒有走過的路,一條給我意外驚喜的景色優美的路,再也不會為路況不明而困惑和焦慮了,隻想就這樣即使不知道前路通向何處也就一路走下去,不管前麵是哪裏,都不困惑,因為我離家和朋友們已經很近了。在秋天的山裏轉著,路很好走,剛修好的柏油路上間或有些涵洞沒修好需要下道,剛好可以減速休息一下。就要到家了,從內蒙的陰霾走出來,北京的天還是挺藍,陽光還是挺燦爛的,心情輕鬆無比,音響已經在長途的顛簸中犧牲,不能放歌聽,但是可以自己唱給自己聽。秋色滿眼,田野裏已經收獲,黃色的樹夾道歡迎我,唱遍所有會唱的歌兒,忽然發現自己在唱天仙配,夫妻雙雙把家還,大概是我和我的小切也如同患難與共的夫妻一般了吧。
終於到達了北京境內的白河堡水庫大壩,高興和激動的心情還是有點點的,上一次來這裏還是去年非典期間,一下子:過去了一年多,同行的人除了風聲還在身邊,其餘的都淡出了我的生活,阿光是不想再見了,小無遠在萬裏之外的他鄉,我剛剛從幾千公裏以外的地方回到這個離家很近的地方……
在水庫大壩上停車發了會兒呆,後麵的河北牌照奧迪車追上來,車裏的人看到我,露出驚異的神色——原來一直在他們前麵山路上左彎右轉的是個女人!這讓我驕傲,也讓我有點擔心,在這個男性主導的社會裏,我是個特立獨行的女人,或許這不全是好事,但是Anvway,我就是這樣的女人,我的命運和快樂已經掌握在自己的手裏,特別是這次單車獨行之後,我似乎已經掙脫了以往心理上依賴的陰影,完完全全地堅強起來了,在這樣的獨行中,我內心的喜悅真真切切,毫無虛假,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到達延慶縣城附近選擇上了國道,結果還是遭遇了大貨車的堵車長龍,無數大煤車就像《風之穀》裏的荷母群一樣,把渺小的小切夾在隊中,我從大車的夾縫中掙脫出來,越過隔離綠化帶,在空無一車的逆行線上不斷超車,在超越了10來公裏的大車隊伍後,終於對麵也來了大車,隻好歸隊,並伺機繼續超車,就這樣又過了10來公裏,超車簡直超紅了眼,經曆了無數快速與大車在山路急彎處會車,迅速並線,以及見機提速超車等驚險刺激的過程後,終於在超過一輛大車後,眼前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空無一車的路麵,就像一匹脫韁野馬,好像也害怕再次陷入車陣,我的小切瘋了一般在山路上狂奔,超越所有看見的車輛,終於在天黑下來之前到達昌平高速人口。
再次駛上北京的城市路麵,來不及百感交集,周圍布滿爭先恐後的回城車輛,平生關於開車的所學技巧都發揮出來,在電台裏已經能夠接收到切隊隊友們的對話,其中不乏相熟的朋友,雖然他們熱情相邀參加切隊隊友的看片會,雖然我也希望得到英雄凱旋般的擁抱和歡迎,但是疲憊襲來,對家人和休息的渴望勝過了一切,40天來,家人一直牽掛著我的安全,想到即將見到親愛的家人,心中充滿了溫馨,此時我要先回到溫暖的家的懷抱,讓家的溫馨化解我的一路風塵。
這幾天來的單人獨行,在沉默中點點滴滴地沉積著一切,從出發到歸來,全程16000公裏,完全是我一個人完成的,我從幾年前青澀的菜鳥,已經成為老練的旅者,在路上走著的,不是疲憊的雙足,也不是飛馳的車輪,而是無法停下來的勇往直前的快樂的心。而且此時此刻,我知道在道路的盡頭,即將有一個人,一輛車,在默默等待著我的歸來,我知道不論我在哪裏,他都會守候著我,而我,也在飛速向他接近一一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