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9點半,香港,赤臘角機場裏人群漸漸鼎沸,拖著公文包或者拉著大包小包行李的人們忙碌地在趕早班機。香港人似乎習慣了這樣趕路,從不會注意他們身邊的事物,至少很少人象我這樣,東張西望。姑媽也一樣,拉著我的手,急促地往登機口走去。
前麵,是我未知的路,一條通往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個我充滿著向往和幻想的地方——溫哥華。
我可以說是個安於現狀的人。一旦習慣了生活的地方,就不想改變。記得小時侯,姑媽問我,想不想出國?我的回答是,不想。理由?因為我愛國。大人們聽後都笑我,笑我什麼都不懂,很傻很天真。
其實,那也僅僅是一個借口。我不想離開我熟悉的地方。
那時侯,我的最大願望是留在土生土長的城市,過完一輩子。這在別人看來未免太沒出息,但其實,出去的,又有幾個是能最終有成就的?這點,錢鍾書先生已經解釋得很清楚。反正至少,我不行。
別人都說學生出國的理由一般有兩種:一種是在國內學習極爛,在校紀律不良,混不下去者;另一種是在國內學習優良,覺得隻呆在中國混那點文憑不夠牛逼者。
很明顯的兩極分化,但國外都很歡迎。理由很簡單,去那混的,整天吃喝玩樂,可以刺激本國經濟增長,帶動消費;去那深造的,萬一出了個什麼風雲人物,可以給本國和學校臉上貼金。兩手抓,兩手都硬。移民官正在那偷著樂呢。
我出國之前的情況是,因老爸的工作需要,全家從南寧搬到了深圳居住。在深圳一所私立學校讀初中。廣東地區嘛,改革開放得快,外麵什麼風刮起來了,這裏馬上就能登陸。當時盛行痞子風,大家都流行頹廢,在學校裏眾人熱心研究的話題是如何能有效率地泡妞;如何扮頹廢;如何把看不順眼的老師搞下台,宛如*,政治鬥爭不斷。我便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開始了自己純潔的青澀時代。
生活在一群痞子堆裏,再怎麼堅貞不屈的人都或多或少的要受點汙染。更何況我並不堅貞,所以也很不幸地染上些惡習。這種惡習就好比藏在房樑裏的白蟻,冬天時無聲無息。一到夏天就爆發,滿屋子亂飛,一發不可收拾。結果是我初一的期末考有3科紛紛亮起紅燈。初一就這樣,用我們老師的話說是在國內讀下去基本就沒希望了。
所以,我必須出國,屬於第一種理由。
為了我出國的事,老爸很早就在四處聯絡,甚至可以說他打從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在籌劃我的出國藍圖。其實事出有因,聽我爸自己說,他讀大學的時候就很想出國留學。無奈那時大至全國,小至全家都實在是太貧寒。出自己村都相當有難度。所以當時就隻能把這事當成和毛主席握手一樣是個遙遠的夢想。
過了多年後,姑媽終於在香港創了一番事業,開設了一家鍾表廠,由老爸擔任總經理。漸漸家境富裕起來。隨後,姑媽移民加拿大。這讓父親將長久以來未能出國的夢想終於有了滋長的土壤,並將此嫁接到我的身上。於是乎,一切似乎也順理成章,父親與姑媽達成協議,讓姑媽以領養我的方式,帶我移民加拿大。
在學校,我要出國的消息脛而走。可謂引起全年級轟動。大家每天見到我就仿佛象是看見了外國人,都用送別的眼光來問我是不是真的要走了。
老師們對我,也仿佛頓時解脫了。無論我上課再怎麼睡覺,考試再如何不及格,他們也都隻是一笑而過。理由都是——我就要走了。那種感覺就象是我得了某種絕症,將不久於人世。每個人都突然對我很友好,態度180度大轉變,讓我哭笑不得。
那年冬天,還沒過春節,老爸就替我辦了休學。然後開始惡補英語,一直到差不多半年後,綠卡下來了,我終究是要走了。
離別這種東西就好比化骨綿掌,中招之時毫無感覺,過後才發覺中毒已深,一發不可收拾,難以治愈。直到我上了飛機,才反映過來,我要離開南寧了,這一離開,不知要過多久才能再回來。突然,有了傷感在腦子裏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