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國序幕
沒有誰是永遠的強者。春秋史證明了這點,曾有將近一個世紀,中國大地是晉國與楚國爭雄鬥霸的舞台,其餘百十個諸侯國隻是在背後搖旗呐喊,充當小嘍囉的角色。然而當春秋的大幕徐徐落下之時,吳、越兩國卻令人瞠目結舌地異軍突起,令老牌強國黯然失色。楚國差一點亡於後起之秀吳國之手,晉國命運雖不至於如此慘淡,卻也狼狽不堪,不僅眾叛親離,失去霸主的寶座,甚至後院起火,自相殘殺,遂使國力一衰再衰。
高傲且自尊的晉國人絕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有著一流雄心與軍力的大國,豈可淪為二流的混混呢?帶領晉國走出低穀的關鍵人物,正是內戰英雄趙鞅。
如果不是趙鞅,晉國恐怕早就四分五裂了。晉國的強大得益於獨特的政治製度,國家權力並不掌握在君主手中,而是在幾大家族手中,即所謂的“六卿製”。到了春秋晚期時,執掌權柄的六卿分別是知氏、趙氏、韓氏、魏氏、中行氏、範氏,六大家族輪流做莊。這種靈活且富有競爭性的製度確保了晉國的政治活力與領袖的才能,在曆代晉國元帥或執政中,幾乎沒有誰是庸才。不過這種製度卻難以稱得上盡善至美,它的副作用是各大家族間相互傾軋與血腥內鬥,每積蓄一定時間便有一次大爆發,每次爆發勢必有一個或數個大家族從權力舞台上消失。
公元前497年,晉國陷入大分裂的危機,六卿中的中行氏與範氏兩大家族與其餘四大家族矛盾激化,終於爆發內戰。晉國的內戰很快演變為中原的大戰,試圖擺脫晉國控製的齊國、鄭國、衛國等聯手支持叛亂的中行氏、範氏武裝集團,對他們來說,這是削弱晉國實力的良機。樹倒猢猻散,幾乎所有的諸侯國都幸災樂禍地看晉國的洋相,可是他們卻低估了趙鞅堅忍不拔的意誌力,他臨危受命、力挽狂瀾,率晉國政府軍以一己之力挫敗叛軍與齊、鄭、衛等諸國聯軍,捍衛了軍事大國的榮譽並挽救了國家的命運。
憑借著無人可及的功勳,他當之無愧地在知躒去世後,成為新一任的晉國元帥與執政。可是要恢複晉國的霸主地位,任重而道遠。一來是齊國緩慢地複興,雖然國力不如晉國,但也足以領袖東方;二來是小嘍囉見風使舵,一旦察覺到晉國沒有以前那麼壯了,便紛紛揚長而去,尋找新的靠山;三來是吳國在東南不可遏製地崛起,大有稱霸中原之誌。
趙鞅心裏十分清楚,晉老大一呼百應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內戰的巨大損耗與創傷必須用時間去恢複與愈合。顯然,晉國的對外政策要做出調整,稱霸已經不是首要的目的,休養生息與積蓄力量才能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事實證明,沒有晉國領導的中原成了火藥桶,“弭兵之會”後的和平局麵漸漸被打破了。宋國與鄭國爆發了十四年戰爭(公元前495—前482年),在此期間,宋國還順手牽羊滅了曹國;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實力不算強大的魯國也偷雞摸狗,攻破邾國並俘其君主。最有雄心壯誌的,當屬後起之秀吳國,吳王夫差顯然不甘心把自己局限在東南一隅,他野心勃勃,要駕馭馬車憑陵中原。
公元前485年,吳王夫差終於迫不及待地發動對齊國的進攻,兵分兩路從海、陸齊頭並進。被嚇破膽的齊國人借國君的人頭乞降,他們殺死齊悼公以換取吳國的退兵。以“仁君”自詡的吳王夫差慷慨地放齊國人一馬,可是齊國人還沒來得及慶幸,就從邊疆傳來消息:晉國的戰車已轟隆隆地開到了。
自從平定內亂後,趙鞅除了兩次象征性地討伐衛國與鮮虞國之外(此兩國在晉國內戰中均支持叛軍),在對外關係上,晉國始終保持低調。其實衛國與鮮虞都隻不過是小角色,在中原敢於叫板晉國的重量級對象,隻有齊國。在趙鞅平定內亂的八年戰爭中,齊國不僅一而再地出兵幹涉晉國內政,而且在叛軍失敗後,又收容了叛軍領袖中行寅與範吉射,扮演著反晉聯盟領袖的角色。趙鞅早就想報仇雪恨,好好教訓一下齊國人,可是心有餘卻力不足,一方麵晉國實力的恢複尚待時日,另一方麵敵人也太多了。如今機會來了,齊國在吳國的猛轟下,儼然成了落水狗,趙鞅也會做這種落井下石的勾當,此時不揩油,更待何時呢?
當被視為蠻夷的吳國人高舉“不伐有喪之國”的傳統道德旗幟時,長期領袖中原的晉國人竟然拋棄了文明的核心價值觀,禮的原則遭到踐踏也預示著一個更加實際、更加殘酷的時代即將到來。晉國的戰車長驅直入,在齊國境內橫衝直撞,占領犁丘、轅邑後,又摧毀高唐城,一直攻打到賴邑才盡興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