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詩集《最美麗的是倒影》《魯力的田園詩》《魯力的八行詩》《魯力的俳句》《魯力的詩詞》《魯力的敘事詩》《雨夜的流星》《我用淚水點燃山洞的戰火》等,散文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季節》《迷舟》《我愛雨中的紅玫瑰》《雨中俳句情》等,中短篇小說集《水邊的初戀》等,長篇小說《花鼓子打得花又花》等同時在大陸、香港、台灣等地出版,得到評論界的廣泛好評及讀者的真切喜愛,並被翻譯為英文、法文、德文、日文、俄文、西班牙文等,引起世界文壇關注,多家電視台聯合舉辦《請相信吧,這一切都能改變——魯力詩文朗誦會》,我自己親自朗誦《請相信吧,這一切都能改變》。
“請相信吧,這一切都能改變
滑膩的化石是龐大的恐龍
水仙的輕舞是金菊的哭聲
山嶺粉碎成石子
鑄進攔河壩中
ECHO 處於關閉狀態。
請相信吧,這一切都能改變
荒野的沉寂是都市的喧囂
英雄的門庭是流寇的墳塋
鮮血咂進了喉管
腳底旋起了暴風
ECHO 處於關閉狀態。
請相信吧,這一切都能改變
昨夜的戰爭是今晨的和平
中午的愛情是黃昏的仇恨
流雲逮捕了太陽
又將星星釋放
ECHO 處於關閉狀態。
請相信吧,這一切都能改變
不信,你看,你看
你看,你看,你看那遠方
藍天連接著無岸的海洋
喜瑪拉雅正拍打著翅膀”
著名朗誦家及電視節目主持人朗誦了《站在山頂,望故鄉的土地》,觀眾反應強烈,掌聲過後,思緒萬千……
“站在山頂,望故鄉的土地
故鄉的土地是貧瘠的
躺在高高的山頂
像一個瘦弱的母親
病倒在麥垛旁
赤裸著乳房
而沒有乳漿
土地圍繞著村莊
村莊裏是零星的石板房
房裏住著勤勞的山民
山民就是嬰兒
他們在貧瘠的土地上
吮吸著無汁的希望
站在山頂,望故鄉的土地
故鄉的土地是彩色的
油鬆林圍住的那塊是褐色的
懸崖邊的那塊是黑色的
山頂的那塊是紅色的
深溝裏的那塊是紫色的
村子周圍的土地五顏六色
像山童周歲穿上的百家衣
而山林永遠是綠色的
綠的橡樹,綠的馬尾鬆
綠的柿樹,綠的泡桐
綠林包圍著的土地
更多的是黃色的粘土
到了晚秋的時侯
玉米還不能成熟
站在山頂,望故鄉的土地
故鄉的土地是一串五味子
在漂滿樹葉的溪水邊
牽著長長的藤蔓
柿子還是鐵青色的時侯
咬一口是多麼的酸澀
可是那又紅又大的軟柿子
吃起來又是多麼的甘甜
低矮的花椒樹
一粒粒,種子由綠變紅
嚐一口,多麼麻呀
可是那烏皮白公雞湯裏的花椒
多麼的清香啊
金黃的核桃仁多麼脆呀
紫色的山葡萄多麼酸呀
粉色的八月炸多麼甜呀
紅色的望天椒多麼辣呀
房簷上吊著的白玉苦爪
又是多麼苦哇
站在山頂,望故鄉的土地
故鄉的土地是古老的
像門前的那棵大楓樹
十個大人抱不住它的身子
它的枝葉被野火燒過一百次
它的樹頂被閃電擊過一百回
然而,它依然
那麼挺直那麼蒼翠
那麼剛健那麼魁偉
是誰第一次踏入遠古的莽林
是誰燃起了第一堆火光
是誰用石斧砍斷第一根古鬆
是誰用鐵犁在燒焦的土地上
劈開第一道溝痕
播上第一粒穀種
又是誰第一個扛來圓木
搭起第一個屋架
蓋上樹葉和茅草
還有幹枯的白蒿
又是誰第一個走出莽林
告訴遠方
這裏有人
這裏生活著好多好多的人
這裏有土地
土地裏生長著黑色的蕎麥
還有白色的野月季紅色的野草莓
站在山頂,望故鄉的土地
故鄉的土地是痛苦的
像我家摔斷了後胯的老犍牛
頭懸在垮掉的石坎上
一聲一聲喘著粗氣
坡地那麼陡峭
一陣大雨掃過
就會把肥土衝光
衝走人們明年的歡樂和希望
村裏的人口增加了十倍
土地卻一分未增
去年的麥苗長勢喜人
爺爺高興地說:
“今年真是個好年成!”
可是
就在端陽節那天
雞蛋大的冰雹從天而降
麥粒全被打落地麵
兩天後就爛在麥田
七天後就長出嫩綠的葉子
這些六月的麥芽
永遠不能成熟的莊稼呀
站在山頂,望故鄉的土地
故鄉的土地是沉默的
像七十歲的老農
坐在門坎上抽著旱煙
青煙從屋頂上升起來
繞過竹林繞過大白楊樹
向屋後的夢家寨爬行
還沒能爬上寨頂
就消失在蒼茫的天空
油燈忽暗忽明
撫摸著嬰兒的笑臉
月光從窗上的木格間照進來
農婦正剁著豬草
樹幹和石頭圍成的牛圈
山羊在黃牛的尾巴上反芻
山這邊的一顆星落了
那岸沒人看見
山那邊的火燒紅了蒼天
這岸沒人看見
站在山頂,望故鄉的土地
故鄉的土地是可愛的
像母親粗糙的雙手
捧著烤糊了的玉米棒
多麼甘甜多麼清香
春天
油菜花多麼芬芳
豌豆花多麼繁密
小麥的花兒
像一隻隻蜜蜂在麥芒上嗡嚶
秋天
稻穀低著頭
高粱彎著腰
玉米咧開了大嘴
秋風裏哈哈傻笑
山路彎彎
路邊有熟透了的山桃
小溪汩汩
石底有橫行的螃蟹
田埂上嗩呐聲聲
表姐撐著紙傘
她那紅色的麵龐
像大楓樹上的紅葉閃耀著光芒
站在山頂,望故鄉的土地
故鄉的土地是難忘的
像童年的搖籃
倒在三月的田邊
爺爺犁過這裏的土地
死後埋在深深的土裏
爸爸扛起犁鏵
又向山裏走去
我手搖著長鞭
把牛群趕進深山
牛群不是昨天的牛群
青山還是去年的青山
那條古老的小河
永遠流個沒完
站在山頂,望故鄉的土地
我默默無語,默默無語
像枕頭包一樣默默無語
像夢家寨一樣默默無語
像大楓樹一樣默默無語
像柳葉潭一樣默默無語
不
像這滿山的晚風一樣
獨自無言地
哭泣
嗬!土地
嗬!土地
嗬!故鄉的土地
你可聽到了風的哭泣
你可聽到了我的哭泣
你可聽到了我和風一起
在山頂
哭泣
嗬!土地
嗬!土地
啊!故鄉的土地
故鄉的土地
故鄉的土地
故鄉的土地啊”
我應邀去美國、法國、日本等國講學,還未結束,聽說一條高速公路正要橫穿秦嶺巴山,跨過長漢漢江大神河小神河,成為中國中西部地區一條重要的公路新幹線,包括大楓樹在內的所有金州地區隨著高速公路的建成,將很快融入西安“兩小時經濟圈”,成為西安的“後花園”,屆時,金州的社會經濟文化將呈現出千載難逢的“井噴”發展態勢,對此我當然十分高興,因為“要治富,先修路”,我相信交通便利帶來的環境改善,一定能夠促進大楓樹、神河、太極城、金州、陝南、陝西,乃至整個西部地區政治經濟文化的全麵發展,一定能夠大力推動整個中國現代化的前進步伐。但我又聽說這條高速公路的路基正好擬定在大楓樹腳下,屆時大楓樹將被砍倒,連根都要被掘掉,這位小神河邊的巨人,這個巴山深處偉大而古老的靈魂,即將轟然倒下!
我的心情異常沉重,甚至絕望!
不,不能讓大楓樹倒下啊!
為什麼要讓大楓樹倒下呢?
為什麼啊?
不,不能讓大楓樹倒下!
“野人懷土,小草戀山”,鳥飛千裏,春暖知還,講學剛一結束我就迫不及待回國,馬不停蹄趕回神河。正是五月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獨自一人回到大楓樹,我要回去看望分別了很久很久的大楓樹!
我不坐車,什麼車也不坐,我就要步行,我最喜歡步行,一個人默默地踩著路邊的綠草黃花青沙白石,邊走邊望,邊回憶邊思考,認識我的人都對我投來詫異的目光,有人說“為什麼不坐車呢?沒車?我們都坐上車了呀,你自己也有一輛獎勵的高級小車呢?”有人說“沒錢坐車,笑話!”有人說“現在的人做夢都想買車,你有車卻不開,要走路,真怪!”不認識的人還是不認識我,就算什麼也沒有看到似的。是啊,這世界上認識我們的人必竟太少太少,我們不認識的人畢竟太多太多。
我站在“城門洞子”黑色石包上朝對岸望去,那“蟒蛇吸人”傳說中居住蟒蛇的地方掩映在叢林之中,四周野花盛開,使我怎麼也看不到那口“藏龍臥虎”的蟒蛇洞了,那條巨蟒到底從哪道深溝裏溜下小神河去喝水去的?又是從哪道深溝裏把正在七裏碥小路上行走的人從空中吸到對岸去,然後成為他的腹中美食?我無法判斷。我更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哪位英雄豪傑把大楓樹漫山遍野到處生長的山竹,一根根劈開,然後削尖了頂端,紮在巨蟒出沒的深溝裏,不可一世的巨蟒終於被成百上千根“竹刀”劈成血淋淋的兩半,像折斷的樹枝一樣掉進小神河裏,被暴怒的山洪卷走了,卷到大神河,卷到漢江,卷到長江,卷到太平洋去了?
從此,隻剩下一個巨蟒吸人的傳說而已?
關於蛇的說法各種各樣,外國人以為蛇是智慧的象征,大楓樹人以為蛇是恐怖的化身,外國人把晚上夢見了百蛇纏身理解為性饑渴,大楓樹人說晚上夢見“蛇獅舞”,第二天肯定要發財,外國人把蛇放在床上當龐物養,而大楓樹人見了蛇便逃之夭夭!蛇!你這個又細又長、長著各種花紋斑點的家夥,你這個軟不拉嘰、滑不溜溜、神出鬼沒的家夥,你想想看,你告訴我,我們的哪一種說法,正確?
蛇,你又能說些什麼?
走到秦家老莊子,我終於找到了那口童年的“涼水泉”。青石板堵成的井壁有些傾斜,井底的青石子上落著一層從懸崖上飄下來的黃柳木樹葉,井頭的草叢中喇叭花、刺芥花、不知名的什麼花正開放得如癡如醉,如夢如幻。細如遊絲的白亮亮的溪水從幾十米高的懸崖上飄落下來,濺起的水霧落在我仰望著的臉龐上,我的心情多麼涼爽嗬!
我跪在潮濕的青石板上,我這個四十歲的中年人人象山崗上十四歲的牧童一樣,將腦袋低下,嘴唇張開,伸進藍天一樣澄清的井水中,啊!多麼清冽的涼水泉!多麼甘甜的家鄉水!多麼舒心的故鄉情!
走到肖家店學校時,問起初中班主任焦老師的情況,被告知焦老師已經去世了!我知道焦老師現在也不過六十多歲不到七十歲,他那麼剛強的身體,那麼倔強的性格,應該再活上好多年啊!焦老師是我腦海裏印象最深刻的老師了,他個兒不高,又瘦削,他的老家在漢江邊的焦家溝,世世代代都是漢江漁民,白天在漢江裏網魚,夜晚住在船上的木棚裏,靠打魚撈蝦維持生存。後來,漢江上的魚越來越少,越來越小,他家被迫搬到江邊坡地旁定居下來。焦老師上了學,考上師範學校,被分配到大楓樹學校當教師,在大楓樹成家立業,轉眼間即度過一輩子教書生涯。
(2)
初中的時候我寫了一篇作文《從大楓樹出發》,寫我長大了要如何如何走出山溝,走出大楓樹,走向平原,走向大海,走向更廣闊的世界,焦老師把我的作文放在全班講評課上進行講評,說我是一個有理想的人,長大了一定有出息,我的心裏是多麼高興啊!從此焦老師更喜歡我了,我也更加尊重他了!初中畢業的時候,他把我叫到他的房間裏,他把一大摞書籍遞到我的手上,說:“你最喜歡讀書了,這幾本書就給你吧!”我說:“焦老師,你把這些書給了我,你看啥?”他笑著說:“我都看過了,現在就給你看吧!”我趕忙一本本地翻看書名:《紅樓夢》共四卷,焦老師雖然用牛皮紙把書皮包得嚴嚴實實,但因為經常翻閱,牛皮紙早發了毛,有的地方都破了!還有《史記》《三國演義》《水滸傳》《創業史》《豔陽天》《唐詩三百首》《儒林外史》等,一共十二種書籍,我喜出望外,還從來沒人給過我這麼多的書這麼好的書哩,我激動地說:“焦老師,我現在看你的書,以後有錢了,我買了書給你看。”焦老師笑著撫摸著我的腦袋,說:“這些書,有些你現在可能還讀不通,長大了就讀得通讀得懂了!”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望著焦老師的眼睛說:“長大了,我也寫書,寫比這還要厚還要好的書!”焦老師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劈嚦啪啪地拍打著,哈哈哈哈大笑著說:“好的,好的,我說你這孩子就是有出息嘛,有理想就是有出息嘛。好好學習,長大一定會有出息的,當個作家是沒有問題的。”
焦老師未退休之前得了食道癌,但他天性樂觀,隻是偶爾去遠處的醫院檢查一下病情,買來少量的藥物吃一點兒,他拒絕住院,拒絕化療,退休在家幫助當農民的妻子上坡鋤地,下田插秧,放牛放羊喂豬,好像沒得什麼病似的,他說:“要活就不得死,要死就不得活,與其躺在醫院被人用針戳用刀割,不如上坡多幹點農活兒,多曬會兒太陽,多淋會兒雨,多聽幾聲鳥兒叫,多看幾朵兒雲!”
焦老師,你的身影永存於我的心中!
走到吳劍老家的瓦屋旁,便坐在路邊的石礅上休息,我看到吳劍老家牆壁上的兩幅大字標語“土地是財富之父,勞動是財富之母”“用我們的雙手艱苦奮鬥,改造我們的世界”的字跡已經斑駁陸離,殘缺不全,黑色的牆壁坑坑凹凹,被雨水衝涮得露出了牆筋,牆筋也斷折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