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一六七六年九月十五日

鄂圖曼特裏布蘭

刀與臉僅差之毫厘,顫抖的刀聲令人終身難忘。席拉呼吸急促,眼見刀迅疾如電,差點劃上她臉頰。法蘭斯並未對她手下留情,甚至從收藏中拿出最長、最利的刀。

第二波攻擊被她用最愛的刀擋掉,刀刃有一手長。席拉沒拿武器的手攻向對方鼻子,轉移他的注意力,趁機腳踢右膝。然而兩者皆落空了。

法蘭斯迅速轉身,速度驚人,刀已換到另一隻手,刀尖向下。接著猛地一抽,由左下對角線往右上揮砍。

但刀一動,席拉便伸腳踢過去,箝製男人手臂,緊接著屈下身體,刀尖直往腋下刺去。她很清楚,如果刺中就算不致命也會傷及動脈,所以打算點到為止,不再突進。這個德國人是父親的朋友,她不希望取他性命。

法蘭斯察覺她的攻擊意圖,快速一跳脫離險境。但前臂還是遭刀一劃,衣服上留下裂縫,幾秒後滲出血來。他用手指探查傷口,然後猛點頭。肌肉與肌腱尚未受損。

席拉退後兩步,佇立糧倉中央。馬車早移了出去,好空出地方比武。“是否要稍事休息,包紮傷口?”

卡羅站在儲放幹草的二樓,仿佛置身劇院頂層,居高觀看女兒與朋友的表演。席拉猜測他應在衡量是否中斷比試。他詢問地看著法蘭斯。

法蘭斯抬起頭,眼神說不,旋即拿領巾綁在傷口上打結,以免流血過多。“我很慶幸比試條件並非先流血者敗。”從聲音聽不出傷口是否讓他覺得疼痛。“否則你就贏了,席拉。”

她微微一笑,刀在鬆散一旁的稻草上擦拭,血跡勉強沾在禾杆上。“我會贏的。”她強調道,眼神挑釁。“您不想放棄嗎?以便處理傷口。”

他咧嘴露牙,表情既非親切,也非懷有敵意。“不,我不會放棄,除非喪失意識。”他從腰袋拿出磨刀石,用馬飼料槽裏的水沾濕後磨利刀鋒。“你對我心軟了嗎,席拉?”

“沒有。”她愣了一下反駁道。

“那麼,你並未使出全力比武。”他做出毀滅性的判斷。“當你父親告訴我你進步神速時,我心想會麵對一位出色的使刀高手。但是截至目前,我不過是看見做了一些練習的小娃兒罷了。”

“您受的傷怎麼說?”席拉拿刀指他手臂。

“小事,那隻會讓我發怒。”他反擊道,擺好戰鬥姿勢。“你若準備好了,我們就繼續吧。”

席拉再次逼近法蘭斯,目光固定在他身後大約一步的地方而非刀上。如此做,眼睛較易察覺到動作。若隻瞪著刀,反而會忽略手或腳發動的攻擊。

她還沒進攻,法蘭斯已欺身上前,腳先踢起一陣混雜著稻稈的灰塵,雜物劈啪噴上她的臉,眼瞼本能閉上,不受控製。

這一分心就夠了,等她看清楚他的進攻已經太遲。他刀刺進她右手臂,順便在她額上拐了一肘子。

席拉踉蹌失足,受傷的手臂撞到柱子上,傷口插進凸出的釘子,扯得更大,致人癱瘓的痛楚貫穿肩膀與手臂,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鬆開,武器掉了下來。

但是席拉並未打算放棄。刀子一掉,左手立刻接住,連忙閃到一旁,躲開欺上脖子的第二波攻擊。她在狂怒之下,奮力踩向他的褲襠。

即使他及時向內轉過左大腿護住,仍感受到劇烈的疼痛。

兩個人氣喘籲籲窺探對方,然後重新拉開距離。

“你滿足了嗎?”法蘭斯試探她,看著她手臂上血流不停的醜陋傷口。

席拉沉默地搖頭。她的內在起了變化,黑暗念頭大舉入侵,法蘭斯被砍的景象閃現眼前,想置他於死地的願望像火一樣在體內燃燒。她放縱念頭,耳內心跳聲如雷,疾跳的聲響疊覆在周遭聲音與她的念頭之上。她再度盯住法蘭斯身後一點,腦中恣意想象從肩上砍掉匕首大師人頭的畫麵,就像當初她對待巫皮惡那樣。她渴望勝利,不擇手段。“繼續。”她的話從齒縫擠出,然後舉刀進擊。

她加劇攻擊,從四麵八方不斷侵入,靈活運用身體假動作迷惑法蘭斯。如今他對付隻剩一隻手可使用的受傷對手,顯得比對付健康的席拉還要費勁。

雙刀交鋒相擊,鏗鏘當啷,對於眼睛沒受過訓練的人而言,很難看清兩方突刺捅擊的動作。

席拉喘個不停,滿身大汗淋漓,但攻擊力道分毫未減,伺機等待法蘭斯露出防守破綻。他臉部表情已變,看起來很緊張。

“席拉,停手!”卡羅從上麵大叫起來。他發覺朋友陷入險境,席拉像失去理智般瘋狂打鬥,眼睛閃爍出赤裸裸的凶狠嗜殺。她聽不見他的話。

她的刺擊終於減緩,法蘭斯眼見機會出現,趁隙躲掉下一次攻擊,欲以刀柄敲她的頭。她卻一腳踢高,正中他的胃。

看得出來,他壓根兒沒想過一個瘦小女子腳勁如此強大。他感覺快吐了。

席拉縱聲大笑,又補了一腳,再低身突破對方防守,從膝蓋下方進攻,刺其小腿肚,法蘭斯跌落在地。“夠了。”法蘭斯發出呻吟,眼裏浮現出恐懼。“你……”

她一躍而起,踢中他的腹部,刀尖直指心髒。

“席拉,不可以!”卡羅大叫,從上麵跳了下來。

但是要趕到她身邊已經太遲了。“我贏了!”她高聲厲吼,一刀刺下去!

叮當一聲,刀撞到金屬。

“怎麼!”

席拉往法蘭斯胸前又刺一次,仍然遭遇堅硬的阻礙。

卡羅終於趕到她身邊,抓緊她的手。她正對準對方未受防護的脖子。“夠了!”卡羅厲聲斥責,“你可以住手了。”

她站起來往後退,看著染血的刀,又看看自己的傷口。有層薄霧從腦中散去,對死亡的貪渴消失,幸福與疼痛回歸。她雙腳一軟,跪在法蘭斯身邊。

“簡直瘋了!”卡羅跪在他們之間,輪流照料兩個人在狂熱中加諸對方的傷口。他先後將兩人扶到廚房,從袋裏拿出外科工具及針線,準備縫合傷口。“我竟然同意這種協議,真是瘋了。”他縫合法蘭斯小腿上的傷時責罵自己。“你們很容易因此丟掉性命,法蘭斯。”他解開襯衫,底下藏了一件鐵甲。“沒有這東西,您或許已經掛了。”

席拉將注意力放在煉丹公式上,想藉由專注思緒,忽略手臂灼跳的疼痛,不要被影響。父親縫合她的傷口時,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但她仍一聲不吭,甚至微笑以對。

“我贏了。”她低聲說,一思及打鬥時心裏的念頭,不禁望向法蘭斯,心中異常驚慌。就算他投降了,她也很可能在狂亂中毫不猶豫地殺掉他。羞恥湧上心頭,她垂下眼睛。

卡羅給席拉一杯茶,給法蘭斯咖啡,然後快步走到糧倉,回來時帶了一隻裝著藥膏的坩堝,放在女兒麵前。“把這塗上,兩個人都要塗,才不會留下傷疤。”

“我皮膚上再多幾道疤也沒差別。”他拒絕了。“這次的教訓很受用。以後對刀比試,我再也不會低估年輕女子。”他對席拉點點頭。“你使刀的方式與我習慣的不同,有自己的風格。而你所欠缺的力量,即用下流勾當與速度彌補。”

她想抗議。“下流勾當……”

“踢男人的褲襠並不高尚。以後我會小心你的腳,它們就跟馬腳一樣強壯。”他啜了一口咖啡,逗趣地笑了。“我沒有說這樣不好。下流勾當很好,因為能取得勝利。”

席拉仍然不敢看他。她冷靜下來,血液不再像之前打鬥時噗噗鼓噪,如熱水流過血管。那不是平常的她。意識到對手不是隻想打得她鼻青臉腫,而是遍體鱗傷,她不禁陷入亢奮迷亂。理性思考,尤其是自我克製的能力蕩然無存。如此瘋狂,如此不科學!她目光落在他小腿上的繃帶,然後移往被刮損的鐵甲。如果沒穿上它的話……

“怎麼了?”法蘭斯觀察她。“不,不要自責。我必須感謝你放過我一命。”他敲敲披甲的胸膛,狡黠地笑著,一邊搖搖頭。“不可思議的女娃兒,請原諒,我是說:不可思議的年輕女子。”然後看向卡羅。“就讓她在附近逛逛吧。她甚至能在巫皮惡的利齒咬上之前,將他大卸八塊,拆骨去肉。”

卡羅歎了口氣。一言九鼎。“那麼,我希望你以後能佩帶一把很特別的刀。”吐出這句話後,他站起身。這次拿回來一個帆布包裹的長形物品。

“這次找得真久。某人是不是老了,動作也遲緩啦?”法蘭斯取笑他道。

“我的確又老、動作又慢。”卡羅回答,接著坐下。“隻是別人看不出來。”席拉喝光杯裏的茶,他把東西推到她麵前。“給你的。這是個紀念,也是個警示。”

她把杯子推到一旁,掀開帆布。眼前出現精雕細琢的金鞘,上麵的圖樣與紋路一看就知道來自土耳其。花朵與藤蔓的金色飾片覆滿刀鞘。即使是木製刀柄,從裝飾即能了解,那並非一般士兵負擔得起的。

法蘭斯吹了聲口哨。“親愛的朋友,您擁有一件多精致的東西啊?”他興奮地問,完全入了迷。“那夠您買下磨坊附近的土地了,包括森林與村落在內。”

席拉隻看一眼,就認出那是多年前帶走母親的土耳其禁衛軍掛在腰帶上的匕首。

“抽出匕首來。”卡羅要求,他看出女兒已經知道手中那把匕首的來曆。

大馬士革鋼鍛製的刀刃,從柄到刀尖全沾染血跡,鮮紅又濕潤,好似才往某一軀體刺入,拔出,然後插入刀鞘。

“那血來自帶走我們妻子與母親的人。”卡羅嚴峻地說。

“何時……”

“去莊園接你那天早上逮住他的。我跟蹤他,然後突襲。他打鬥技巧不如我,短暫交鋒後即倒地而亡。”卡羅若有所思地看著遠方,仿佛沉浸在回憶中。“我肢解他的屍體,裝入箱子,放在馬車裏。”

席拉想起來了。她沿途不斷地問他為什麼要坐在不舒服的駕駛座上,而非柔軟的坐墊上。現在終於知道原因:顯然父親擔憂她的好奇心。“那時候你已經知道母親過世了嗎?”

“我很絕望,不忍心相遇第一天就告訴你噩耗。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希望在帶你回新家的途中能找到辦法。”卡羅咽了咽口水,想喝口茶,卻發現杯子空了。法蘭斯把自己的杯子推過去。“我沒讓他好過。”他解釋,看著年輕席拉的臉。“他永遠無法入土為安,靈魂終將不得安息。”隨後他用拉丁文說,“他現在就躺在我們的架上,永世不得翻身。”他指著刀。“我無法理解血為何始終沾在上麵,我從內到外擦洗過好幾遍,但隻要抽出刀來,上麵又全是血。”這次用塞爾維亞語說明。

“是個詛咒。”法蘭斯立刻說。“有些兵器師會在匕首上施咒。這件武器很有可能如此。”

卡羅聳聳肩。“對我而言,禁衛軍的靈魂要為他的行為贖罪。”他看著席拉。“如果血不會困擾你,就把武器收下吧,女兒。這把刀極鋒利,不費吹灰之力即能切手斷骨。”他咧嘴冷笑,臉上閃過一絲陰沉邪惡。席拉與法蘭斯皆了然於心,他親自在禁衛軍身上試過刀。

她拿起武器,把它洗幹淨,然後察看大馬士革鋼鍛造時產生的獨特紋路。

她知道鄂圖曼人的技術與歐洲人全然不同。大馬士革人製造出堅硬又有彈性的鋼,與其他的鋼相比不易斷,高壓下也不會爆裂。鍛工將鋼棍與鋼絲交替相疊,在燒得通紅的炭中長時間一次又一次接合,焊合在一起的接縫形成紋路。

席拉想使用這把武器。一握住刀,奇特的感受即從手中蔓延開來,肌肉隨之溫熱,木頭仿佛有了生命,且有血液流過。

“我收下它了,父親。”她輕輕說,視線未曾從刀身上的深色線條移開。波浪花紋具有魅力,宛如欣賞池裏等距擴散拍岸的漣漪,令人不舍移開視線。“我很樂意收下。”席拉收刀入鞘,係在腰上。

二○○七年十二月十九日

德國薩克森州萊比錫,二十二點零九分

我不停地寫故事,在紙上奮筆疾書,快到別人以為筆在逃離它寫下的文字。

敘述席拉與她成長過程的渴望越來越強烈——故事寫得越久,越是發現自己陷入有多深。一開始我還嚐試保持距離,但現在完全無效。

在這當中,記憶逐漸清晰,甚至能聞到、嚐到久遠以前的東西,就連咖啡香氣也轉成鄂圖曼風味來混淆我。我的感官世界經曆起起伏伏,好事壞事跨越數百年來抓我。

我怎麼有辦法跟別人談論那些事呢?就算是在告解室向神父坦白,他也可能會覺得我瘋了,或者認為我把他當小醜耍。

隨著故事進行,回顧過往必然麵臨一個問題:如果當初我沒做這個或那個,一切是否不同?也許正好相反。我盯著牆壁好幾分鍾,陷入沉思:那麼,還有多少人能夠活著?有多少人不會誕生?我又給自己省去了什麼遺憾?

當然,沒有時光機,一切苦思隻是多餘。我無法改變任何事,遏製虐殺已成為我一輩子的工作。

雖然書寫耗神費力,讓人忙碌不堪,但我卻很開心能開始寫作。這種強迫症似的工作方式隻在我去看烏爾曼女士與卡可夫一家有沒有新鮮事時,才會中斷一下。幸好沒有什麼新鮮事。

有時候連在垂危病人的床邊,我也不斷地寫著,但會覺得自己很卑劣,因為怠慢了迫切需要我援助的人。這時,我會集中精神在他們的身體上和旋律上。如果那首歌能為我而唱,我會有多開心!

隻要PDA清單上的名字沒有完全刪除,我想都別想。不過,我逐漸接近目標。

長生不死——“生”與“死”兩個相抵觸的字組成的詞組,是百年來困擾我的矛盾衝突。

由於曾經死後複生,所以或許是我幻想自己並非真正活著?事實上,許多聖者都曾死後複生,包括耶穌在內。卻沒人想到把他歸類為吸血鬼。不過,我倒是很肯定不會把自己當成聖人。

醫學上而言,我的狀態無可挑剔:心髒跟一般人一樣跳動,體溫略低於三十七度,脈搏與血壓相當完美。如果醫生說我能長命百歲,我鐵定當場啞然失笑。

我很享受格鬥場的獸籠打鬥,從中得到的疼痛與腎上腺素分泌,讓我覺得自己確實活著,卻又渴望生命能終結。我活得太久,很羨慕那些臨終時有我陪伴的人。

我與這兩難矛盾已靜靜糾纏多年,不過多虧了馬瑞克與書寫,現在我能更坦然地忍受這場戰爭。

麵前有份報紙快被許多紙張淹沒了。我還沒把紙整理進文件夾裏,但至少已經編好頁碼。

頭版標題當然是亨德利·羅比茲駭人聽聞的死亡消息——也提到我。我的名字雖然不在上麵,但我就是那邪惡的陌生人,也是救星與殺人犯。更糟的頭銜不是沒有過。

根據報紙與當地電台報道,警方將投入全部警力找出我。過去二十年,有四起類似案件懸而未決,而沒人將之聯想在一起。

很好。

許多年來,我過著相對平靜與捏造出來的安寧日子——撇開那吃力不討好的保安工作不談。

以前我不去思考過往,如今席拉的故事與馬瑞克出現,讓過去的日子時時刻刻折磨著我,往日生活中的臉龐不斷湧現,將我帶回當初從事截然不同活動的年代。

譚雅通知我終於又有戰鬥了,這讓我欣喜若狂。我的閘門已經關閉太久。

要幫我找個對手越來越困難,因為外麵流傳從未有人成功擊敗過我。所以我不受簽賭經紀人的喜愛,連觀眾也分成兩派,一派非常喜歡我,我是對抗季風那種大塊頭時堅持到底的嬌小女戰士;另一派卻因為我成就不凡而痛恨我。瘋了。他們完全不認識我,卻覺得被我挑釁了,寄電子郵件給節目讚助商,信中給我一堆在罵人字典裏查不到的名號。

人性與嫉妒是用之不竭的題材,不僅在日常生活扮演著重要角色,也常出現於哲學家的思辨中——雖然不見得越辯越明。認識一種疾病,不代表同時有能力治療。

我的書寫動作停了下來。今天沒有辦法整理思緒,寫不出我認為像樣的內容。

紙揉成一團,丟進壁爐。一天的產量全扔進去。繼續寫故事前,我得先休息一下。

我站起來走進浴室,將浴缸放入熱水,再加入一份浴鹽、一點精油與一把幹燥玫瑰花瓣,準備差不多後,我脫下衣服,進入浴缸。

我原本以為的好主意現在再度成了錯誤。在浴缸中非但沒得放鬆,反而因為隔離掉外界幹擾,頭腦更加飛快地運轉。同時思考許多事情,把我折磨得半死。

從浴缸出來後,梳妝台旁的鍾指著二十二點三十一分,我站在鏡前觀看自己。

身體又回複完好無瑕。水珠滑落,我的手指沿著水痕一路慢慢往下移動。指尖輕輕滑過肌膚,從脖子開始,滑過Rx房以及遇到冷空氣而堅挺的乳頭,越過平坦的小腹,來到無毛的私處,我的手停留在這裏,半轉身檢查背部。

完美無瑕。

再過幾個小時,上麵又會傷痕累累。

我很少這麼期待決鬥。“陰戶雷鳴”在我的寬大為懷下,比我想象中還要早飛出格鬥場,根本無法滿足我。新對手自稱“撒旦老公公”,一聽到這名字,我不由得想起《聖誕夜驚魂》這部美妙的電影。

我想起去年也曾將聖誕老公公逼出場外,連同他的奴才“絕對粗魯”,另外還有“聖誕頑童”。那是讚助商為了留住屏幕前那些低能者額外推出的鬧劇。顯然給予對手新靈感來對付我。

我擦幹身子,拂過手臂上的胎記,我很清楚那是種烙印。我的主宰者尚未現身,不過,他在等待我死去的那天。他會對我說什麼?

把靈魂獻給他的想法讓人恐慌,對我也一樣。我並非自願接受契約,那未經過協商,取得雙方同意。主宰者給我第二個身份,但我總有一天會付出代價。因此以前我總希望長生不死,想逃掉清算;但現在我對事情的看法又不同了。這是我的矛盾點。

我穿上紅內褲,穿戴好價值一輛中古好車的高級皮製衣褲,把頭套塞進大衣口袋。沒多久之後,我心不在焉地騎著隼進入工業區,偽裝好自己,向雷夫點個頭,完全沒搭理他的評論。現在的我,正處於極端強而有力的狀態。

譚雅打招呼後說:“‘撒旦老公公’打退堂鼓了。”這才把我從精神迷宮中拉出來。她今天又穿出一身軍事狂徒的衣裝,全套黑色裝備,介於黨衛軍的製服與前君主製時期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