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章 中國古代紙源問題的研討方法 第一節 中國學者評蔡倫
一、中國古代學者評蔡倫的一致性
在涉及這一問題時,我們首先要對“發明”這一概念要有深刻的了解,在第三章似乎已解釋了這一問題。再次重申,結合紙業,我們隻能以是否使造紙進入批量性的社會化生產為標誌衡量“發明”這一問題,因為古代並無這一詞語,就是說在造紙問題,若果有人工製絮的“二重證據”,我們即認可為“發明”了造紙術。當然,這裏所說的“絮”,隻能是植物纖維,因為隻有以植物為原料,人工製絮才能達到批量性的程度。事實上,一些紙業家也是以植物纖維確定“紙”概念的。在前文的三章裏程度不同地解釋了這一問題,拙見以為很有必要再作以係統性的解釋。
我們可以以時代順序列舉曆史文獻談這一問題:
(1)《東觀漢記·蔡倫傳》已解釋,見前文。
(2)東漢末期董巴說:“蔡倫典作尚方作紙,所謂蔡侯紙也。”“董巴記曰:東京有蔡侯紙,即倫也,用故麻名麻紙,木皮名紙,故魚網作紙名網紙也。”
董巴曾為《後漢書·賈逵傳》中“簡紙經傳各一通”作注曰:“簡,竹簡;紙,幡紙也。時蔡侯紙尚未出也。”
(3)東漢人劉熙撰《釋名》說:“中常待蔡倫故布搗抄作紙。”
(4)曹魏時博士張揖在《古今字詁》中說:“後漢和帝元興中,中常待蔡倫以故布搗作紙。”
(5)西晉初年人張華撰《博物誌》中雲:“漢和帝時桂陽人蔡倫始搗故魚網以造作紙。”
(6)南朝人王隱在《晉書》中說:“蔡倫以故布搗作紙。”
(7)《後漢書集解》引用《晉書》版本之一稱“蔡倫搗故布、魚網抄作紙。”
(8)南朝宋人範曄在《後漢書·蔡倫傳》的記載見前文,省。
(9)南朝宋人盛弘之撰《荊州記》載:“耒陽縣北百步許蔡倫宅,其具存臼……倫始以魚網造紙,縣人今猶多能造紙,蓋倫之遺業焉。”
(10)北朝北魏人酈道元在《水經注》中載:“耒水經耒陽,西北徑蔡州,州西即蔡倫故宅,傍有蔡子池;倫,漢黃門郎,和帝之世,搗故布魚網為紙,用代簡素,自其始也。”
(11)北朝北魏人賈思勰撰《齊民要術》載:“神農、倉頡,聖人者也,其於事也,有所不能矣!故趙過始為牛耕,實勝耒耜之利,蔡倫立意造紙,豈方縑牘之煩?”
(12)唐代人張懷在《書斷》中說:“漢興用紙代簡,至和帝蔡倫工為之,而子邑(東漢末年人左伯的字)尤得其妙。”
(13)北宋人蘇易簡在《文房四譜》中說:“漢初已有幡紙代簡,成帝時,有赫書詔,應劭曰:赫蹏,薄小紙也。至後漢元興,中常侍蔡倫故布及魚網、樹皮作之彌工,如蒙恬以前已有筆之謂也。”
(14)明代人謝肇淅在《五雜俎》中說:“今人謂紙始於蔡倫,非也。西漢《趙飛燕傳》中有赫書。應劭曰:‘薄小紙也。’孟康曰:‘染紙令赤而書’,若今黃紙也。則當時已有紙矣,但倫始煮皮、麻頭、敝布、魚網搗以成紙,故紙始多耳。”
(15)清代學者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有承認繭絮紙為造紙之先聲,同時又引《後漢書·蔡倫傳》,承認用樹皮、麻頭、敝布、魚網作紙始於蔡倫。
(16)清代學者胡樸安在《紙說》中說:“鬩之為紙者,仍是方絮縑帛之類,非今之紙。今紙始於蔡倫,可無疑已。”
從以上我們列舉了多達16條,實際上重複性記載一律不引,若全麵引證,何止30、40條。都可反映是蔡倫發明了造紙術。從以上16條中可以看出:第一,當代人,即東漢人對這一點是非常肯定,《東觀漢記·蔡倫傳》前文有分析,東漢末期人董巴的說法和《東觀漢記·蔡倫傳》的記載完全一致,以此即可以佐證《東觀漢記·蔡倫傳》作為史料的可靠性,文中的“作”為“創造”義不必再作以解釋。當然③中所說的“作紙”也應為“創造紙”。從(4)、(5)、(6)、(7)、(8)、(9)、(10)、(11)反映,句中處處或含“作”,或含“造”,或含“始”,同義詞達到無一例外的程度,這足以說明距東漢時代較近的魏晉南北朝學者都是很一致的,即蔡倫發明造紙術。在(5)竟有“造作”同義詞並舉例,這就充分證明了“作”就是“造”,或者說“創造”。
對於(12),堅持西漢發明了造紙術觀點的一些學者甚至認為本條是和範曄《後漢書·蔡倫傳》意見相反的第二種意見(P46)。其實這是一種很大的誤解,後代學者所說的“漢”,往往不分是“西漢”還是“東漢”,何況“漢興”有“西漢初興”和“東漢中興”兩個概念,這樣似乎對我們閱讀帶來一定難度,其實這一點很好理解。如啟功先生認為《說文序》中有“漢興有草書”之句,然而查遍西漢典籍,不要說字體,連“草書”這個命名都沒有。顯然這裏的“漢興”隻能指“東漢中興”了。更何況這段古文中有兩個指示代詞“之”和“其”,“之”隻能指代“用紙代簡”這件事,“其”也隻能指代“其中”(“用紙代簡”的“其中”),這是很簡單的文法,事實上,如不這樣理解,全句也無法翻譯。這樣,全句可譯為:“漢朝興起,用紙代替了簡,至和帝時蔡倫巧妙(“工”義)完成了(複雜動詞“為”義)這件事,而子邑尤其得到了其中的奧妙。”關鍵是“之”指代“用紙代簡”這件事,就是說按“發明”意義衡量,(12)和前述觀點一致,就是說唐人不存在第二種意見,我們在後文中也將引用唐人李嶠的詩《紙》中“妙跡蔡侯施,芳名左伯馳”兩句,這就說明和張懷同代的學者已認識到蔡倫和左伯在造紙術問題上是創始和繼承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