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有台,北山有萊。樂隻君子,邦家之基。樂隻君子,萬壽無期。
南山有桑,北山有楊。樂隻君子,邦家之光。樂隻君子,萬壽無疆。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樂隻君子,民之父母。樂隻君子,德音不已。
南山有栲,北山有杻。樂隻君子,遐不眉壽。樂隻君子,德音是茂。
南山有枸,北山有楰。樂隻君子,遐不黃耇。樂隻君子,保艾爾後。
……
姬伋彈奏著一曲《南山有台》,祈願衛國昌盛,百姓和樂,衛君長壽,兒孫滿堂……歌中將姬晉比作賢明的“君子”,姬伋每彈奏一句,薑壁月都覺得諷刺異常。然而薑壁月心中念著姬伋一片孝心,卻不忍心不跟著配合,於是從腰間拿出一個陶塤,也吹奏了起來。
姬伋一怔,琴弦有些晃蕩,然而片刻後又恢複了沉穩的曲調。
薑壁月悠然的吹奏著陶塤,用平和的曲調竭力掩飾著心中的震撼。
薑壁月不知姬伋從何時開始,竟然學會了彈奏瑤琴;他的指法純熟,用力均勻,琴韻自然,隻怕讓許多練習瑤琴多年、並以此為生的琴師都自愧不如。
薑壁月實在難以想象,就在一年前,姬伋還根本不會彈奏這種樂器。
薑壁月心中猜測,或許在很多個淒冷寂靜的深夜,他也曾一次次的用瑤琴練習著和自己相識那日合奏的曲子;就像自己也曾在很多個孤獨的深夜,笨拙而固執的用陶塤吹奏著那兩隻曲子一樣。一曲《鹿鳴》,一曲《關雎》,每每吹奏,痛徹心扉。
一曲結束,薑壁月早已淚眼朦朧。
低低的垂著頭向姬晉福禮,然後努力的將眼淚憋回。
薑壁月竭力用平靜而溫和的語調說著:“小婢不勝酒力,剛剛多喝了幾杯,現在身體有些不舒服,想先行告退,請君侯見諒。”
“哪裏不舒服?”姬晉十分關切的問,“用不用請醫師來?要不要寡人陪你?”
薑壁月搖頭:“小婢身體抱恙,怕禍及君侯。”
姬晉感動,喟然道:“你真體貼啊。既然如此,你先回吧,寡人事後就去看你。”
薑壁月福禮,低頭應了一聲,垂著眼瞼,默默退了席。
四月暮春的傍晚,微風依舊帶著絲絲涼意,風幹薑壁月眼角的淚痕。
薑壁月離開了姬晉的壽宴,卻並未回寢宮,獨自在宮中遊蕩。
衛宮中種著一片桃林,據說是姬伋一年前親手栽種的,此時有些已經結了果,成串的青色果實掛在枝頭,一眼望去都是無盡的綠,散發著令人興奮的盎然生機。
薑壁月看著眼前一望無盡的綠,又想到自己在臨淄宮中栽種的那一片桃林,隻怕,現在也該結果了吧?一年前,就在那片桃林中,薑壁月初次見到那個難以忘懷的身影。
他穿著月牙白的素袍,吹奏著那曲明朗的《桃夭》,宛若仙人。
薑壁月握緊手中的半月形玉飾,想著當年在臨淄宮中,姬伋的那句“姬伋願娶壁月公主為妻”,又想到他那句“我不想娶壁月公主”,不禁潸然淚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薑壁月流著淚吹奏完這首《桃夭》,陶塤的聲音低沉嗚咽,如泣如訴,再也不似當年那明朗的曲調;有蕡其實,宜其室家,終究變成了無法得到的鏡中花、水中月。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薑壁月聽到另一隻塤聲的曲調也悲憫傳來,驀然回身,不禁呆立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