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辛未說著話,似乎已有些暈乎,晃晃悠悠的倒在管仲懷中,看著他那好看的眉眼笑意和嘴角彎著的勾人弧度,臉頰灼熱,笑嘻嘻問,“師兄,以後……”
話音未落,竟已醉倒在管仲懷中,鼾聲陣陣,睡意香甜。
管仲緊了緊手臂,用垂裳裹住熟睡者,細細看著懷中的小人兒,緩緩伸出食指,摩挲著她的眉眼、鼻梁和嘴唇……膚若凝脂,齒如瓠犀。螓首蛾眉,美目盼兮。與六年前相識那日的孩童稚嫩不同,已有些美人兒的雛形,卻和正值妙齡的窈窕淑女有些距離。
管仲微微歎息一聲,把姬辛未抱在懷中,帶回了她的房間。
收拾細軟,離開勞山,回望著姬辛未房間中微弱昏黃的油燈光影,管仲心中多少都有些不舍,但無論如何……自己既已學成出師,再居於勞山,終非長久的計策。
彼不願去,己不欲留;隻怕,唯有此法,才能免去離別傷情。
傳聞上古時期,釀酒師狄希釀了一種酒,被一個叫劉玄石的喝了一小口。劉玄石回到家以後,就一醉不醒,家人以為他死了,把他給埋葬了。三年後,狄希去看望劉玄石,得知前因後果,忙開棺驗看,發現劉玄石才剛剛酒醒。一醉千日,劉玄石肉體凡胎,承受不住狄希所釀的烈酒;但就算辛未修習方術,有些根骨,隻怕最少,也能醉上三個月。
管仲給姬辛未的古酒,確為古書所載的配方,但卻並非杜康所釀。
那酒的配方,來自狄希,叫做“千日醉”。
*
三個月後。
姬辛未酒醉醒來。
徽音一臉憤懣的湊到姬辛未跟前:“好你個姬辛未,偷吃肉不算,酒都喝上了!管仲那個壞人教唆的你越來越沒有規矩了,看師父到時怎麼懲罰你!”
姬辛未一驚,忙問:“管師兄呢?”
徽音氣惱:“管師兄,一睜眼就叫管師兄,師父果然沒算錯!”
姬辛未頭痛,心想著隻怕管師兄又頂撞了師父,忙拉住徽音懇求:“好徽音,你帶師姐去跟師父求求情;都怪我嘴饞,非纏著管師兄喝酒吃肉的,讓師父別懲罰他。”
哼!徽音冷哼一聲:“虧你待他如此。他早撇下你,下山去啦!”
下山?!姬辛未驚得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
“他何時下山的?!”
姬辛未抓住徽音的衣袖,聲音顫抖不已,他下山去……為何不告訴自己?!當年他明明答應不會離開勞山……就算離開,也會帶上自己,可他怎麼能說話不算?不告而別?!
徽音冷著臉,滿臉憎惡的回答:“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
姬辛未猛然想到什麼,忙問徽音:“我睡了多長時間?”
徽音冷聲,把三個月前發生的事情告訴姬辛未,對管仲的憎惡又加了幾分:“那個狡猾奸詐的狐狸,當年發誓此生不離開勞山,師父才無所保留的悉心教他。可如今他才剛剛學有所成,就留下一封辭別信後,偷偷溜下山去;可憐師父慧眼獨具,竟看錯了他!”
原來……原來他哄著自己喝酒,為的是這個。
姬辛未心中難受,眼淚也跟著滾下來:自己待他掏心掏肺,他卻如此不相信自己。倘如他真的想下山,自己又怎會攔著他?他以為自己有私心,不肯讓他離開,卻不知自己真正擔心的,隻是當年他發的那個毒誓……斷子絕孫,斷子絕孫,就算自己不顧天命,願意冒險跟著他離開勞山……但他發誓的那個詛咒……那個詛咒可是針對他的啊。
姬辛未想到三個月前酒醉那日,自己沒來得及說完的半句話:
“師兄,以後……若沒人敢娶我,你來娶我可好?”
原來……原來他寧願孤獨終老,斷子絕孫,也不想娶自己啊;可自己卻一直想著,以後一定要嫁給管師兄,天天給他做烤雞腿吃,天天聽他講故事的。
姬辛未心中想著,便悲從中來,嘴角一撇,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