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流寓與歸宿(760—770)(二)
憶昔二首(1)
憶昔先皇巡朔方,千乘萬騎入鹹陽(2)。
陰山驕子汗血馬,長驅東胡胡走藏(3)。
鄴城反覆不足怪,關中小兒壞紀綱,張後不樂上為忙(4)。
至令今上猶撥亂,勞心焦思補四方(5)。
我昔近侍叨奉引,出兵整肅不可當(6)。
為留猛士守未央:致使岐雍防西羌(7)。
犬戎直來坐禦床,百官跣足隨天王(8)。
願見北地傅介子,老儒不用尚書郎(9)!
【注釋】
(1)詩當作於廣德二年(764)。蕭先生說:“題目雖曰憶昔,其實是諷今。”(2)巡朔方,指唐肅宗即位靈武(今寧夏靈武市)。朔方,北方。入鹹陽,肅宗至德二載(757)十月還京。鹹陽喻長安。(3)陰山驕子,指回紇軍。汗血馬,西域名馬。東胡,指安史叛軍。此聯寫唐借回紇軍驅逐叛軍。(4)鄴城反覆,指唐九節度使兵敗鄴城事,詳見《新安吏》注(8)。關中小兒,指宦官李輔國。紀綱,國家法度。張後,肅宗皇後張良娣。《唐書-後妃傳》:“皇後寵遇專房,與中官李輔國持權禁中,幹預政事,請謁過當,帝無如之何。”“上為忙”寫肅宗懼內,頗幽默。
(5)今上,指代宗。撥亂,整治亂世。(6)近侍,指自己曾任皇帝身邊近侍之臣左拾遺。叨,忝,謙詞。奉引,指拾遺職掌供奉扈從。(7)猛士,指平叛名將郭子儀。未央,漢代未央宮,喻唐之宮禁。岐雍,岐州、雍州,唐屬鳳翔府,地處關內。此聯批評代宗因奪郭子儀兵柄,調邊兵入衛,遂使吐蕃乘虛而入,關內的鳳翔府竟成了對吐蕃的邊防線。(8)犬戎,指吐蕃。廣德元年(763)十月,吐蕃陷長安。皇帝調兵入衛本為自保,卻招來“犬戎直來坐禦床”的惡果,也才有百官跣足而逃的鬧劇,諷刺辛辣。直來,極言邊防之不堪一擊。跣足,打赤腳。(9)傅介子,據《漢書-傅介子傳》載,北地人,使樓蘭,斬其王首級而還。《木蘭辭》:“可汗問所欲,木蘭不用尚書郎。”杜甫仿其口吻,表示隻要能使國家中興,個人得失無所謂。“傅介子”與“老儒”對舉,隱含亂世輕儒者之微辭。沉痛的往事以詼諧語調出之,更具諷刺意味,這正是本詩的一大特色。
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
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
齊紈魯縞車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1);
宮中聖人奏雲門,天下朋友皆膠漆(2);
百餘年間未災變,叔孫禮樂蕭何律(3)。
豈聞一絹直萬錢,有田種穀今流血(4);
洛陽宮殿燒焚盡,宗廟新除狐兔穴(5)。
傷心不忍問耆舊,複恐初從亂離說(6)。
小臣魯鈍無所能,朝廷記識蒙祿秩(7)。
周宣中興望我皇,灑血江漢身衰疾(8)。
【注釋】
(1)以上八句極寫開元全盛景象。開元為唐玄宗年號,是所謂“盛唐”高峰期。《讀杜心解》稱:“述開元之民風、國勢,津津不容於口,全為後幅想望中興樣子也。”(2)聖人,指皇帝。唐人稱天子為“聖人”。雲門,樂舞名,用於祭祀天神。這裏表示禮樂不廢,與下麵“宗廟狐兔”形成對比。(3)叔孫,漢叔孫通,為漢高祖製禮儀。蕭何,漢丞相,在秦法基礎上編漢律九章。這裏以漢喻唐。(4)直,同值。(5)狐兔穴,宗廟而居狐兔,可見其破敗。此喻吐蕃入長安。代宗於廣德元年(763)十二日返長安,收拾殘局,故曰“新除”。(6)耆舊,指德高望重的老人。不忍問,是怕勾起安史之亂以來一係列傷心事,與“反畏消息來”同工。(7)小臣,杜甫自稱。蒙祿秩,指授檢校工部員外郎。(8)周宣,周宣王,史稱“宣王中興”。江漢,岷江、西漢水,泛指蜀地。灑血,極言對中興的企盼。
【點評】
有人曾以碎瓷斷磚為喻,表明記憶的斷片能引起遐思,造就美感。杜甫入蜀後多回憶,便是以盛唐的“斷片”之再現(其實是詩人構建的曆史意象),激發現實中對“中興”的企盼,與再造的力量。此詩第二首是典型。
春日江村五首(錄一)(1)
農務村村急,春流岸岸深。
乾坤萬裏眼,時序百年心(2)。
茅屋還堪賦,桃源自可尋(3)。
艱難昧生理,飄泊到如今(4)。
【注釋】
(1)詩作於永泰元年(765)。江村,指浣花溪居所。(2)兩句當與尾聯“艱難昧生理,飄泊到如今”合讀。四川文史館《杜甫年譜》雲:“言平生著眼用心都不在小處,所以不事生產;可是遭時不遇,又逢喪亂,以致飄泊到於今日。”百年,指一生。杜甫一生心事,都在濟國活民。鮑照詩:“爭先萬裏途,各事百年身。”《杜詩說》稱:“杜好以‘百年’‘萬裏’為對,其源蓋出鮑也。”(3)潘嶽《秋興賦》:“仆野人也,偃息不過茅屋茂林之下。”《杜詩說》:“意謂已雅誌當世,不為一身,是以蹉跎至此,若肯專心自謀,則隱居避世,不待今日矣!”(4)昧生理,不懂營生之道。詩從農務發興,聯係自家生計,感慨萬端,曲折地表達詩人身辭幕府而心係王事的矛盾心情。
【點評】
杜甫善於納須彌於芥子,將深巨的時空寂寞濃縮在一聯十字之中,振起全篇精神,如頷聯便是。
去蜀(1)
五載客蜀郡,一年居梓州(2)。
如何關塞阻,轉作瀟湘遊(3)
萬事已黃發,殘生隨白鷗(4)。
安危大臣在,不必淚長流(5)。
【注釋】
(1)永泰元年(765)劍南節度使嚴武卒。杜甫失去依靠,終於決心離成都乘舟東下,前途未卜,寫下此詩。(2)蜀郡,即成都。(3)此句言北歸故裏的關塞阻斷,隻好轉由水路東進,作瀟湘之遊。瀟水、湘水皆在湖南境內。《杜詩解》:“‘如何關塞’一轉,不覺失聲怪叫:‘今日去蜀,又非歸關中耶?’看他‘遊’字下得憤極。今日豈得‘遊’之日?我豈得‘遊’之人?然此行不謂之‘遊’又謂之何?”(4)一句中作轉語:萬事如何?老大無成,休再提起;殘生又如何?歸宿無著,仍似白鷗漂泊。黃發,發白轉黃,形容衰老已久。殘生,餘生。(5)《杜詩鏡銓》:“結用反言見意,語似自寬,正隱諷大臣也。”其中隱寓詩人對蜀郡安危的憂患。事實是,嚴武死後不久,蜀中軍閥混戰,西川節度使成都尹郭英乂被殺。
【點評】
《杜詩鏡銓》:“有篇無句,此方是老境。結又得體。”
旅夜書懷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1)。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2)。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3)!
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4)!
【注釋】
(1)通聯隻是名詞的並列,不是依靠語法,而是借助畫麵之間氤氳而煥發出整體意味。危檣,高高的桅杆。(2)上聯寫近景,此聯寫遠景。“垂”字寫出在平野看星星的獨特感受:大地在茫茫的夜色中展開,空曠無參照物,似乎星星與你直接相對。而月影的湧動,正是江的湧動。此聯氣象與李白“山隨平野闊,江入大荒流”語意暗合,而色階更豐富,如《杜詩說》稱:“句法略同,然彼止說得江山,此則野闊、星垂、江流、月湧,自是四事也。”(3)上句為不服氣的話:我豈隻是文章好,我更願“竊比稷與契”,在治國方麵顯露才能。古代文人常有此歎,如陸遊詩雲:“此身合是詩人未?細雨騎驢入劍門。”下句為反語,杜甫是因其正直受排斥,並非由於老病。“豈”“應”二字是《鶴林玉露》所謂的“活字斡旋”。就好比車軸能使車輪旋轉,活字能將詩味托出。(4)沙鷗,這是杜甫常用來自喻的意象。天地之大,沙鷗之渺,對比強烈。有人批評其“大言無實”,但正是這種反差表露了詩人全部的情緒感受,如德國莫芝宜佳《〈管錐編〉與杜甫新解》所說:“無助的漂泊、孤寂清冷、美景聯想、淒愴絕望和高傲自負。這是一個極富表現力的、深刻的自我注釋,不管在中國還是在西方都不難理解。”
【點評】
《瀛奎律髓彙評》引紀昀曰:“通首神完氣足,氣象萬千,可當雄渾之品。”
三絕句(1)
前年渝州殺刺史,今年開州殺刺史(2)。
群盜相隨劇虎狼,食人更肯留妻子(3)
【注釋】
(1)此三首為去蜀後所作,屬古絕句,不受格律限製。(2)渝州,今重慶。開州,今四川開縣。此句寫蜀中之亂。(3)更肯,豈肯。二十一家同入蜀,唯殘一人出駱穀(1)。自說二女齧臂時,回頭卻向秦雲哭(2)。
【注釋】
(1)入蜀,廣德元年(763)吐蕃攻入長安,關中百姓多有逃亡入蜀。駱穀,駱穀道,今陝西周至縣西南,是由秦入蜀的通道。(2)齧臂,咬臂。二句寫逃難者的回憶:當時隻身逃出駱穀,棄二女時咬其臂為記,希望以後相尋。知此事渺茫,惟麵秦痛哭而已。殿前兵馬雖驍雄,縱暴略與羌渾同(1):聞道殺人漢水上,婦女多在官軍中。
【注釋】
(1)此首寫禁軍的暴行。羌,吐蕃、黨項之屬。渾,吐穀渾。《通鑒》載,廣德元年(763)吐蕃入長安,代宗逃往陝州,“諸將方縱兵暴掠。”
【點評】
蕭先生稱此組詩為絕句中的“三吏”“三別”。
禹廟(1)
禹廟空山裏,秋風落日斜。
荒庭垂橘柚,古屋畫龍蛇(2)。
雲氣噓青壁,江聲走白沙(3)。
早知乘四載,疏鑿控三巴(4)。
【注釋】
(1)錢注引《方輿勝覽》:“禹祠在忠州臨江縣南,過江二裏。”(2)橘柚,《尚書-禹貢》:“厥包橘柚,錫貢。”《孟子-滕文公》:“(禹)驅龍蛇而放之菹。”晁說之《送王性之序》引孫莘老雲:“橘柚錫貢、龍蛇,皆禹之事也。”橘柚與畫龍蛇皆眼前實景,又與大禹事跡綰連,是景物與曆史的交彙,故前人稱其“用事入化”。(3)浦注:“噓”之,“走”之,造物之氣勢,即神禹之氣勢也。(4)四載,《書-益稷》:“禹曰:洪水滔天……予乘四載,隨山刊木。”《史記-夏本紀》:“陸行乘車,水行乘舟,泥行乘撬,山行乘輦。”上句言早已熟知大禹治水用各種交通工具,無處不到,艱難備嚐。下句言今日所見,大禹疏鑿之功。三巴,指巴郡、巴東、巴西。
【點評】
此詩處處暗示禹的存在,或者說禹隱形於這一切與之相關的事物中,成為潛在的統一全詩氣氛的中心,是高友工《唐詩的魅力》所稱“整體性典故”之範例。杜詩後期此類曆史意象日漸增多。
船下夔州,郭宿,雨濕不得上岸。
別王十二判官(1)
依沙宿舸船,石瀨月涓涓。
風起春燈亂,江鳴夜雨懸(2)。
晨鍾雲岸濕,勝地石堂煙(3)。
柔櫓輕鷗外,含情覺汝賢(4)。
【注釋】
(1)詩當作於大曆元年(766)春晚,杜甫由雲安縣移居夔州。題意為:船欲下夔州,先宿於(雲安)郭外,因雨不得上岸與王十二作別。判官,唐製,節度、觀察、防禦、團練等使,皆有判官輔助處理事務,非正官而為僚佐。(2)上聯猶寫月色,是未雨。繼則“風起”,緊接才是“夜雨懸”。此聯“亂”“懸”二字極富表現力,如童慶柄《中國古代心理詩學與美學》所稱:“亂”不僅形容燈在江風中搖晃,同時透露詩人騷動不安的心情;“懸”字則“把江鳴雨聲,無休無止,通宵不絕於耳的那種感覺,鮮明而強烈地表現出來了”。的確,“懸”字表現的不是下雨的實況,而是詩人對雨下不絕似長懸空中的特殊感受。(3)雲岸,一作雲外。《原詩》曾設問雲:“聲無形,安能濕?鍾聲入耳有聞,聞在耳,止能辨其聲,安能辨其濕?”這裏同樣是表現詩人獨特的感受:鍾聲穿雲而來,故濕。是屬於“通感”的藝術幻象,故《原詩》又雲:“於隔雲見鍾,聲中聞濕,妙語天開,從至理實事中領悟,乃得此境界。”下句言名勝之地石堂隱於煙雨之中,正是暗示王十二住處。或雲石堂在夔州,與詩意不合。(4)上句言船慢慢離岸,不言與王十二別,而言輕鷗漸遠,誠如《唐風懷》所說:“五字搖蕩,含情正遠。”汝,指王十二判官。《杜詩鏡銓》:“寫別況隻用‘覺汝賢’三字,無限含蓄。”
【點評】
寫離情別意隻在景中,深潤細密,渾淪透脫。
漫成一首
江月去人隻數尺,風燈照夜欲三更。
沙頭宿鷺聯拳靜,船尾跳魚撥剌鳴。
【點評】
畫麵鮮活。
示獠奴阿段(1)
山木蒼蒼落日曛,竹竿嫋嫋細泉分(2)。
郡人入夜爭餘瀝,豎子尋源獨不聞(3)。
病渴三更翫白首,傳聲一注濕青雲(4)。
曾驚陶侃胡奴異,怪爾常穿虎豹群(5)。
【注釋】
(1)獠,《杜詩鏡銓》引《困學紀聞》雲:“《北史》:獠者,南蠻別種,無名字,以長幼次第呼之。丈夫稱阿暮、阿段,婦人稱阿夷、阿等之類,皆語之次第稱謂也。”杜甫在夔州得夔州都督、禦史中丞柏茂琳幫助,生活安定,有果園、公田及奴仆,阿段即其一。(2)此聯寫以竹筒引水。《杜詩鏡銓》引魯訔曰:“夔俗無井,皆以竹引山泉而飲,蟠窟山腹間,有至數百丈者。”(3)豎子,年輕的仆人。獨不聞,沒人知道。二句寫阿段不與人爭水,自己悄悄上山尋水源。(4)病渴,杜甫在雲安時已有消渴之疾,即糖尿病。此病常口渴思飲水,正盼水之時,忽聽得水聲從天而來,其情可知。濕青雲,言水筒之源流高遠。(5)胡奴異,傳說晉陶侃有一胡奴,頗怪異,今阿段能冒險尋源,也不平常。
【點評】
以七律為仆人作傳,前不見古人。頸聯尤富詩情,當與《又呈吳朗》媲美。
白帝城最高樓(1)
城尖徑仄旌旆愁,獨立縹緲之飛樓(2)。
峽坼雲霾龍虎睡,江清日抱黿鼉遊(3)。
扶桑西枝對斷石,弱水東影隨長流(4)。
杖藜歎世者誰子?泣血迸空回白頭(5)。
【注釋】
(1)白帝城,在夔州(今四川奉節)東白帝山上。前人多稱此詩“奇氣奡兀”,當與其自創音節的拗體形式更能表達勃鬱之氣有關。拗律,用古體詩句法與聲調,對仗則合於律詩,是所謂“運古入律”。七言拗律又稱“吳體”。(2)尖,形容城之突兀,猶“山尖”。旌旆愁,因樓之高危,旌旆在上,使人望而生愁。縹緲,恍惚有無之間。這裏是形容高樓淩雲欲飛。(3)坼,裂開。霾,晦暗。黿鼉,黿為大鱉,鼉為鱷魚。《杜詩鏡銓》引蔣雲:“三四身在雲霄,目前一片雲氣蒼茫,平低望去,峽中多少怪怪奇奇之狀,隱約其際。惟下視江流,不受雲迷,卻受日光,遂覺如日抱之,而波光日光兩相湧閃,亦怪奇難狀。以一語該萬態,妙絕千古。”(4)此聯是虛景。扶桑,神木,傳說為日出處。斷石,指峽。弱水,《山海經》:“昆侖之丘,其下有弱水。”注:“其水不勝鴻毛。”二句極寫“最高”之樓,可極目遠見扶桑;而山下水流源遠,遙接西方弱水。(5)杖藜,拄著藜木杖。此聯為自畫像,活畫出一腔熱血而報國無門的濟世者形象。句中夾一“者”字,是以散文句法入詩,用拗折之筆,寫拗澀之情。
【點評】
葉嘉瑩《杜甫〈秋興八首〉集說-序》認為:“杜甫的拗律,確曾為後人開了一條門徑,使後人得了一個避免流於平弱庸俗的寫七律的法門。”
八陣圖(1)
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
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2)。
【注釋】
(1)八陣圖:古代一種作戰隊列。傳諸葛亮八陣遺跡有四,此指在夔州者。(2)石不轉,劉禹錫《嘉話錄》:“夔州西市,俯臨江沙,下有諸葛亮八陣圖,聚石分布,宛然猶存。峽水大時,三蜀雪消之際,肊湧滉漾,大木十圍,枯槎百丈,隨波而下。及乎水落川平,萬物皆失故態,諸葛小石之堆,標聚行列依然如是者近六百年,迨今不動。”此聯意為:布為八陣圖之石,迄今仍在,時時勾起人們對孔明未能滅吳成大業之遺憾。或雲,“失吞吳”是批評劉備失計於出兵滅吳,亦通。因為孔明的總體戰略是“聯吳抗魏”,常以不能勸阻劉備攻吳為憾,而所布八陣圖也是為了守蜀而不是攻吳。
【點評】
孔明事跡是杜詩後期重要的曆史意象。此詩以“遺恨”為焦點,更易勾起失意的共鳴,故《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引周珽評曰:“灑英雄之淚,唾壺無不碎者矣!”
負薪行(1)
夔州處女發半華,四十五十無夫家。
更遭喪亂嫁不售,一生抱恨長谘嗟(2)。
土風坐男使女立,應當門戶女出入(3):
十猶八九負薪歸,賣薪得錢應供給。
至老雙鬟隻垂頸,野花山葉銀釵並(4)。
筋力登危集市門,死生射利兼鹽井(5)。
麵妝首飾雜啼痕,地褊衣寒困石根(6)。
若道巫山女粗醜,何得此有昭君村(7)
【注釋】
(1)大曆元年(766)杜甫到夔州,此詩當為初至所作。詩為古體,每四句一換韻。(2)四句寫當地女子出嫁難。發半華,頭發半白。嫁不售,嫁不出去。(3)土風,當地風俗。應,一作“男”,“應當門戶”一作“應門當戶”。二句寫重男輕女,男子賦閑在家,女子出入操勞。(4)雙鬟處女的發型。(5)登危,指上山。集市門,入市賣柴。射利,謀利掙錢。因販私鹽犯法,故雲“死生射利”。(6)石根,猶山根。此句是說這些女子衣裳單薄,困守在這山坳裏。(7)昭君,曆史上的美女,漢元帝宮女,遠嫁匈奴。此聯為夔州女抱不平———是生活的折磨使之“粗醜”。最後一問,令人深思。
【點評】
蕭先生認為:“把貧苦的勞動婦女作為題材並寄以深厚同情,在全部古典詩歌史上都是少見的。”
夔州歌十絕句(錄一)
中巴之東巴東山,江水開辟流其間(1)。
白帝高為三峽鎮,夔州險過百牢關(2)。
【注釋】
(1)中巴,指巴郡(今重慶)。巴東山,即夔州一帶群山。首句七字皆平聲,屬拗句。(2)白帝,白帝城。百牢關,入蜀之隘口,在今陝西勉縣西南。
【點評】
《杜詩鏡銓》:“十首亦竹枝詞體,自是老境。”杜甫在夔州常學習民歌的表現手法,創為新風格,此詩可見一斑。
古柏行
孔明廟前有老柏,柯如青銅根如石(1)。
霜皮溜雨四十圍,黛色參天二千尺(2)。
君臣已與時際會,樹木猶為人愛惜(3)。
雲來氣接巫峽長,月出寒通雪山白(4)。
憶昨路繞錦亭東,先主武侯同耤宮。
崔嵬枝幹郊原古,窈窕丹青戶牖空(5)。
落落盤據雖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風(6)。
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元因造化工(7)。
大廈如傾要梁棟,萬牛回首丘山重(8)。
不露文章世已驚,未辭剪伐誰能送(9)
苦心豈免容螻蟻,香葉終經宿鸞鳳(10)。
誌士幽人莫怨嗟:古來材大難為用(11)。
【注釋】
(1)孔明廟,指夔州的孔明廟,在西郊。(2)二句以誇張手法極寫古柏之高大。沈括《夢溪筆談》曾坐實“四十圍”與“二千尺”不成比例雲:“杜甫武侯廟柏詩雲:‘霜皮溜雨四十圍,黛色參天二千尺。’四十圍乃是徑七尺,無乃太細長乎?”這就叫“死於句下”。(3)君臣,指劉備與孔明。際會,猶遇合。(4)趙次公雲:“巫峽在夔之下(指下遊),巫峽之雲來,而柏之氣與接; 雪山在夔之西,雪山之月出,而柏之寒與通,皆言其高大也。”
(5)“憶昨”以下四句,寫成都武侯祠前古柏作陪襯。錦亭,借指成都草堂,武侯祠在其東。耤宮,指祠廟。窈窕,形容祠廟深邃,丹青,指祠廟中壁畫之類。牖,窗戶。(6)此二句又轉回寫夔州古柏。言此柏比平原之柏更得地利,落落出群,但又因其高,故常抗烈風。冥冥,形容天色高遠。(7)言不為烈風所拔是因神明扶持,而其正直,乃出於自然。(8)《文中子》:“大廈之傾,非一木所支。”萬牛,此句形容古柏之重如丘山,萬牛拉不動,一時回首表示無奈。(9)寫柏,也是自喻。下句,言古柏雖不辭被砍伐剪裁為棟梁,但又有誰能將它送出山去?喻己雖不惜為國為民做出奉獻,但又有誰能作推薦?(10)柏心味苦,也難免為螻蟻所傷;柏葉氣香,終能引鸞棲鳳。二句寄托自己身世之感。(11)末句由一己的遭遇,提升為曆史上帶規律性的經驗,故《昭昧詹言》雲:“推開作收,淒涼沉痛。”
【點評】
以彼形此,自然無間;開闔排瞃,一氣貫注。
白帝
白帝城中雲出門,白帝城下雨翻盆(1)。
高江急峽雷霆鬥,古木蒼藤日月昏(2)。
戎馬不如歸馬逸,千家今有百家存。
哀哀寡婦誅求盡,慟哭秋原何處村(3)
【注釋】
(1)首聯以歌行入律。《杜詩鏡銓》引蔣雲:“雲在城中出,雨在城下翻,已想見此城風景。”(2)雨驟江漲,故曰“高江”;峽束流急,故曰“急峽”。《杜詩鏡銓》引邵雲:“不曰‘急江高峽’,而曰‘高江急峽’,自妙於寫此江此峽也。”蕭先生說:“在這景物中便含有那個戰亂時代的影子,不要單作景語看。”(3)誅求,勒索。四句寫戰亂中百姓死亡慘重,連寡婦也被勒索殆盡,痛哭之聲時有,不辨來自何方。
【點評】
或雲“此篇四句截上下如不相屬”,其實上四寫險急之雨景,下四寫戰時之困境,內外氣象交感,造成沉鬱的整體氣氛,並無“不相屬”之弊。
江上(1)
江上日多雨,蕭蕭荊楚秋。
高風下木葉,永夜攬貂裘(2)。
勳業頻看鏡,行藏獨倚樓(3)。
時危思報主,衰謝不能休(4)。
【注釋】
(1)詩作於大曆元年(766)秋,於夔州西閣時。因在三峽,故稱江上。(2)貂裘,用蘇秦遊說秦王,書十上而不成,裘衣為敝的故事,歎事業無成。(3)二句頗含蓄,不正麵說破“勳業如何”“行藏如何”,而是用行動作答:頻看鏡,日見衰頹,則勳業無成可知;獨倚樓,孤寂抑鬱,則進退失據可知。行藏,《論語-述而》:“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指出仕與歸隱。蕭先生《杜甫研究》頗稱許此聯之精煉,說:“隻用兩句便總結了他自己的一生。”(4)《後山詩話》:“裕陵(宋真宗)常謂杜子美詩雲‘勳業頻看鏡,行藏獨倚樓’,謂甫之詩皆不迨此。”這句固然“怨而不怒”合乎溫柔敦厚之詩教,但皇帝看中的恐怕還是結句“報主”的忠心。其實杜甫的忠君是與愛民相聯係的,是《壯遊》所謂:“上感九廟焚,下憫萬民瘡。”
【點評】
《讀杜心解》:“高爽悲涼。於老杜難得此朗朗之語,不須注腳也。”含蓄不等於晦澀。
返照
楚王宮北正黃昏,白帝城西過雨痕(1)。
返照入江翻石壁,歸雲擁樹失山村(2)。
衰年病肺惟高枕,絕塞愁時早閉門(3)。
不可久留豺虎亂,南方實有未招魂(4)。
【注釋】
(1)楚王宮,在巫山縣西北。楚王宮北,當指夔州西閣一帶,杜甫時寓西閣。(2)上句言斜日照於江麵,反映於石壁上,光影閃爍。下句言暮雲遮住樹林,山村也迷失其中而不可尋。每句用雙動詞,入、翻、擁、失,增加意義的層次與動感。(3)絕塞,險絕難通的邊遠地區,此指夔州。(4)豺虎亂,喻軍閥混戰。未招魂,趙次公曰:“公自言也。客於南楚,魂魄飛越,實為未招也。”《杜詩鏡銓》引黃雲:“後半言情,能濕紙上淚痕。”
【點評】
《杜詩鏡銓》引黃白山雲:“年老多病,感時思歸,集中不出此四意,而橫說豎說,反說正說,無不曲盡其情。此詩四項俱見,至結語雲雲,尤足悽神戛魄!”
諸將五首(1)
漢朝陵墓對南山,胡虜千秋尚入關(2)。
昨日玉魚蒙葬地,早時金碗出人間(3)。
見愁汗馬西戎逼,曾閃朱旗北鬥殷(4)。
多少材官守涇渭?將軍且莫破愁顏(5)!
【注釋】
(1)組詩作於夔州,時大曆元年(766)秋。詩的主題是通過近年來發生的重大事件,對朝廷的將領進行批評,目的還在於激發其良心與責任感,以報效國家。晚年的杜甫,已遠離政治中心,不可能再以親曆親見來寫“三吏”、“三別”一類作品,直接幹預現實;他更多地以曆史事件為反省對象,以深刻的議論警示世人,同時抒發自己的思想感情,《諸將五首》與《有感五首》是其代表作。(2)漢朝,實指唐朝。南山,即終南山。胡虜,指吐蕃。關,指蕭關。《資治通鑒》廣德元年(763)載,柳伉上疏,言及吐蕃不血刃而入京師,劫宮闈,焚陵寢,而“武士無一人力戰者”,“召諸道兵,盡四十日無隻輪入關”。當時昏君與諸將上下離心如此,這正是杜甫所要抨擊的要害。
(3)此聯是蕭先生所說的“用麗詞寫醜事,用典故代時事”,是後期杜詩常見的手法。“昨日”句,九家注引《西京雜記》雲:漢楚王戊太子葬時,以玉魚一雙為殮。金碗,《太平禦覽》引《漢武故事》,稱漢武帝茂陵有玉碗,曾被人盜賣。《南史-沈炯傳》稱炯經漢武帝通天台,作表文稱:“茂陵玉碗,遂出人間。”因“玉魚”已用“玉”字,故改稱“金碗”。早時,猶早先。二句為互文,意為原先殉葬之玉魚、金碗,如今皆被發掘而見於人間。浦注:“既曰‘千秋’,又曰‘昨日’、‘早時’,以‘千秋’字避指斥之嫌,以‘昨日’、‘早時’(按,有‘不久前’之意),顯慘禍之速,既隱之,複惕之也。”漢陵被掘在西漢亡後,赤眉起義之際;唐陵被掘,卻在唐軍平安史之亂後,奇恥大辱盡現當朝帝王與諸將的無能。
(4)見,同“現”。因吐蕃屢次入侵都是眼前事,故曰“見愁”。殷,赤色。此句言吐蕃勢盛,其朱旗翻動,北鬥也被映紅。閃,暗示吐蕃入侵屬襲擊,不得久據中土。程千帆《古詩考索》認為:朱旗,用《封燕然山銘》“朱旗降天”意。詩人麵對今日的衰微,愁敵進逼,遙想先朝的強盛,克敵揚威,對比強烈。故“朱旗”是以漢喻唐,當指強盛期的唐軍。亦通,錄供參考。(5)材官,勇武之臣,此指諸將。涇渭,涇水、渭水,在長安之北。末句戒諸將莫放鬆警惕。
韓公本意築三城,擬絕天驕拔漢旌(1)。
豈謂盡煩回紇馬,翻然遠救朔方兵(2)!
胡來不覺潼關隘,龍起猶聞晉水清(3)。
獨使至尊憂社稷,諸君何以答升平(4)
【注釋】
(1)韓公,張仁願,封韓國公,唐中宗神龍三年(707)於河北築三受降城以拒突厥。天驕,匈奴自稱是“天之驕子”。此句言張仁願築三城本意在製止外族的入侵。(2)豈謂,豈料。翻然,猶反而。二句強調意想不到,不該發生的事卻發生了:防邊的朔方軍卻要外族回紇來援救。與上聯形成強烈的對比。(3)潼關隘,潼關在今陝西東部,是著名的關隘,地勢險要。但險不足恃,“不覺”二字表明潼關之險要對敵人已不構成障礙。晉水清,晉水出自晉陽,唐高祖李淵起兵之地。錢箋引《冊府元龜》:“高祖師次龍門縣,代水清。”此句強調地利不如人和,以高祖龍興事激勵諸將奮起抗敵。(4)至尊,指當今皇帝代宗。史載,代宗為廣平王時,曾親拜於回紇馬前,祈求回紇軍收京免剽掠,有憂社稷之心。“獨”字暗示君臣離心,含有柳伉疏中所言“武士無一人力戰者,此將帥叛陛下也”“召諸道兵,盡四十日無隻輪入關,此四方叛陛下也”的意思,是對諸將的譴責,以設問出之,婉轉而嚴厲。《載酒園詩話》稱:“讀至此,真令頑者泚顏,懦者奮勇,可謂深得諷喻之道。”
洛陽宮殿化為烽,休道秦關百二重(1)。
滄海未全歸禹貢,薊門何處盡堯封(2)
朝廷袞職雖多預,天下軍儲不自供(3)。
稍喜臨邊王相國,肯銷金甲事春農(4)。
【注釋】
(1)化為烽,化為兵火,指洛陽宮殿焚於安史之亂。秦關百二,《史記-高祖紀》:“秦得百二焉。”注:得百中之二焉,秦地險固,二萬人足以當諸侯百萬人也。(2)禹貢,《尚書》有《禹貢》篇,詳述九州版圖貢賦,與“堯封”同樣是指統一。滄海,指山東淄青等地。薊門,指盧龍等處。此聯言淄青、盧龍等地尚在軍閥割據中。(3)袞職,指三公。當時武將、諸鎮節度使多兼中書令、平章事,故曰“多預”。軍儲,指軍需供給。此聯言諸將高官厚祿,卻不為朝廷分憂,軍需供給皆仰朝廷。(4)王相國,王縉。廣德二年(764)拜同平章事(相國),後遷河南副元帥。下句言王縉能休養士卒,使之屯田自給。稍喜,有分寸,史載王縉平庸。蕭先生說:“表揚王縉,所以深愧諸將。”
回首扶桑銅柱標,冥冥氛耰未全銷(1)。
越裳翡翠無消息,南海明珠久寂寥(2)。
殊錫曾為大司馬,總戎皆插侍中貂(3)。
炎風朔雪天王地,隻在忠良翊聖朝(4)。
【注釋】
(1)回首,前三首皆寫兩京事,此首寫南方事,故曰“回首”,扶桑,唐嶺南道有扶桑縣,此泛指南海一帶。銅柱,東漢馬援征交趾,立銅柱漢界。唐玄宗時以兵定南詔,複立馬援銅柱(《新唐書-南蠻傳》)。氛祲,妖氛,指南疆戰亂之氣。《唐書-代宗紀》載,廣德元年十二月,市舶使呂太一逐廣南節度使,縱兵大掠。(2)越裳,南方古國名,唐時安南都護府有越裳縣。翡翠,珍禽,與南海明珠皆泛指南方貢品,因唐帝國衰敗,不再朝貢,故曰:“無消息”、“久寂寥”。(3)殊錫,特別的尊寵。大司馬,即太尉,屬“三公”之一,正一品。侍中貂,唐代侍中正二品,冠以貂尾為飾。二句言諸將都受到恩寵。(4)翊,輔佐。尾聯言無論炎熱的南方,還是飛雪的北國,都是王土,要靠忠臣輔助才能恢複舊疆。此句從正麵誘導諸將。
錦江春色逐人來,巫峽清秋萬壑哀。
正憶往時嚴仆射,共迎中使望鄉台(1)。
主恩前後三持節,軍令分明數舉杯(2)。
西蜀地形天下險,安危須仗出群材(3)!
【注釋】
(1)嚴仆射,指嚴武,武死後贈尚書左仆射。此句憶在嚴武幕時,曾一起到望鄉台迎中使。天子私使叫“中使”。(2)節,符節,古代出使,持節為信。此指嚴武一鎮東川,再為成都尹,三為劍南節度使。下句言嚴武治軍有方,故能好整以暇,雅宴常開。寫嚴武有名將風度。(3)安危,趙注:“安危,安其危也。”此聯言西蜀地險,容易割據,更須超群之人才來鎮守。仇注引陳廷敬曰:“一、二章言吐蕃、回紇,其事對,其詩章、句法亦相似;三、四章言河北、廣南,其事對,其章、句法又相似;末則收到蜀中,另為一體。”
【點評】
議論以唱歎出之,慷慨蘊藉,既見其不凡的器識,更感其憂患之至情,是張戒《歲寒堂詩話》所謂的“杜子美詩,專以氣勝”者。
八哀詩(錄一)(1)
故司徒李光弼(2)
司徒天寶末,北收晉陽甲(3)。
\胡騎攻吾城,秋寂意不愜。
人安若泰山,薊北斷右脅(4)。
朔方氣乃蘇,黎首見帝業(5)。
二宮泣西郊,九廟起頹壓(6)。
未散河陽卒,思明偽臣妾(7)。
複自碣石來,火焚乾坤獵。
高視笑祿山,公又大獻捷。
異王冊崇勳,小敵信所怯(8)。
擁兵鎮汴河,千裏初妥貼(9)。
青蠅紛營營,風雨秋一葉。
內省未入朝,死淚終映睫(10)。
大屋去高棟,長城掃遺堞(11)。
平生白羽扇,零落蛟龍匣(12)。
雅望與英姿,惻愴槐裏接(13)。
三軍晦光彩,烈士痛稠疊(14)。
直筆在史臣,將來洗筐篋(15)。
吾思哭孤塚,南紀阻歸楫(16)。
扶顛永蕭條,未濟失利涉(17)。
疲苶竟何人?灑淚巴東峽(18)。
【注釋】
(1)原序雲:“傷時盜賊未息,興起王公、李公,歎舊懷賢,終於張相國。八公前後存歿,遂不銓次焉。”趙次公認為《八哀詩》是依傍《文選》中《七哀詩》的題目,而與顏延年《五君詠》相近,每篇記一人事跡。仇注引郝敬曰:“《八哀》詩雄富,是傳紀文字之用韻者。文史為詩,自子美始。”值得重視的是:杜甫以文史為詩,卻保持了詩心、詩味,不為“傳紀體”所泯沒,這是一條寶貴的經驗。(2)此組詩八首,一首傷悼一位先賢,此為第二首。李光弼,平叛名將,與郭子儀齊名。司徒,官名,三公之一。李曾為檢校司徒,是詔除的加官,不是實職。本篇通過名將李光弼的遭遇,寫出用人之道關係國家的安危。賢才要盡其用,正是《八哀詩》的主腦。
(3)晉陽,即山西太原。史載:天寶十五載,安史亂起。七日,肅宗即位靈武,改元至德。八月授光弼太原尹,以卒五千赴太原,故曰“北收晉陽甲”。(4)史載,史思明至德二載率眾十餘萬攻太原,光弼大破之,斬首七萬餘級,加檢校司徒,四句記其事。意不愜,指敵不能如意。薊北,安史叛軍老巢河北。因光弼守太原,在其西,無異斷其右脅。
(5)朔方,指肅宗駐地靈武。光弼重挫安史叛軍,使老百姓看到帝業中興的希望。黎首,猶黎民。(6)二宮,指玄宗、肅宗。泣西郊,《資治通鑒》至德二載十二月條:上皇至鹹陽,上(指肅宗)備法駕迎於望賢宮。上捧上皇足,嗚咽不自勝。九廟,宗廟,代表帝業。(7)史載,史思明至德二載(757)十二月降,次年四月複反叛,故曰“偽臣妾”。乾元元年(758)九節度使兵潰鄴城下,光弼守河陽,故曰:“未散河陽卒”。(8)碣石,山名,在今河北昌黎縣附近,借指燕地。乾坤獵,將天下當成大獵場。史載,乾元二年(759)史思明攻河陽,光弼大破之,斬首萬餘級,生擒八千,乘勝收懷州,以功進臨淮郡王。非李唐帝室而異姓封王,故曰“異王”。“小敵”句,《後漢書-光武紀》:劉秀於昆陽之戰,表現英勇,諸將曰:“劉將軍生平見小敵怯,今見大敵勇。”以劉秀比光弼,計其大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