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軟榻一爐香,屏風上的山水呼嘯而至。青花瓷圍坐桌台,妝畿搖曳生姿。滿眼望去,不敵窗欞上那隱隱攢動著的紅幔,鋪天蓋地。
若不是腳下踩著的是幹冷的地麵,真正會叫人錯認誤闖了某隻紅樓畫舫,從此流連溫柔鄉。
本不是聒噪的主,瞧著阿江的呆愣勁時,夜梟竟也冷笑著開了口。
“多年前,爺愛上了牟支河上畫舫紅樓裏的花魁雉姬,皇命在身遠走他鄉時,便生了這生搬畫舫擺設的習慣,借以思念紅樓裏的主。你瞧著,可是順眼?”
說完,居然轉身就走,硬是將厚重木門甩得山響。
阿江咬咬唇,默不作聲地到了軟榻前,死死盯著瞧的那股子勁,像是瞧見了什麼洪水猛獸樣。
最後,也不過是一頭紮下去,緊抱了錦被縮成一團。
又是夢回百轉時分。
總覺那一道熾熱視線緊緊膠著在自個兒身上,說不出的心煩,道不盡的意亂,好險沒再生了情迷。意識早於身子先醒了來,正猶豫著是不是要睜了眼好瞧清那唐突擅闖之人時,耳畔先飄來一聲歎息。
“我是有多想有個家,隻有你我的家。”
阿江登時就生了怯,那點睜眼的意欲也消失得幹幹淨淨。緊繃了身等那人再做動作,也不過等來陡然壓緊的被角。
片刻之後,一陣衣料悉索響,身畔就有了空蕩的錯覺。
阿江咬咬牙,悄悄睜了一眯縫的眼簾偷看。
不過是一室空。
實際上,等她隔日起來時,空的,是整座宅邸。
她,阿江,一個又啞又醜的落魄女人,被扔下了。
佛堂,其實並沒有那般的舒適。
佛的慈悲,某些時候,其實更是變相的殘忍。放下屠刀與斬斷塵根,哪一點,說穿了,也不過是個忘字。
心亡,亡心。
無論如何,都在佛的拈花一笑間,七情灰飛。
所以說,求佛,不過是為心死。
念及此,言妃心間一動,那串手中摩挲了六載的念珠稀裏嘩啦地墜了地,四散開,說不出的惶惶。
身後的門,就在這會悄無聲息地開了條縫。
夾雜著雪沫的寒風見縫插針鑽進來,刮起一室塵埃。下意識扭了頭望去,瞧清門外那隱約靜處的身影時,言妃一瞬間顫了唇。訕訕著,良久,才逼出歎息的一聲。
“川戊。”
那立在門外的人,動也不動。臉隱在暗中瞧不清,一身單薄白衫在身,卻更顯人晃晃蕩蕩的消瘦。風來得急,雪也重,就那麼立在風雪中,像是隨時都能消失了。
言妃瞧得眼裏一陣陣地痛。
“額娘錯了,也生了悔。僅有的骨肉,一個早一步先去了,你又出走北疆不肯回返,連點讓額娘贖罪的機會都沒有。額娘隻能藏在這祠堂內,日夜誦經。川戊啊,你回來,是不是已經原諒額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