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暑已去,秋意初濃,群山漸更衣,依水洗濃妝。遠處的山一座座倒退,像是那些不舍自己的親人,一邊招手,一邊無奈地遠去。翠綠的樹木如在更衣,綠色,綠黃色,黃色,枯萎。列車早已離開了婺仙源小鎮,周圍的一切換做了陌生的臉孔,似乎對著少年怒目而視。沈淩伍怎麼也沒有想到,昨日還安然地待在家鄉,與小夥伴們一起愉快地嬉戲打鬧,今日卻已離鄉數千裏。少年曾想過無數遍離開時的場景,父親陪同,母親哭泣,紫嫣和阿飛也會來送自己。而自己一定會笑著對大家說,不用哭泣,壯士遠走並非離開,待到壯誌已酬時,便是孩兒歸來日。隻是一切隻是想象,送別的人中沒有父親,就連紫嫣也沒有見上最後一麵。“伍兒,你一人在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此去路途山高水遠,凡事以自己的身體為重。”母親雙眼含著淚水,握住少年的手說,“你沒有出過遠門,在外麵要謙虛做人。你好不容易考上了所好大學,一定要在裏麵學好了本事。將來長大成人,定要記得回報家鄉,知道嗎?”沈淩伍站在夜色中,麵對這隻有依稀幾人的麵前。母親、大伯、阿飛、牛鐵匠,還有紫嫣的父親。來送別的人群中沒有自己尊敬的父親,也沒有自己疼愛的紫嫣。“母親,你放心,孩兒一定會在外好好學本事,等到學成之時,定會回來造福故土,隻是。”少年望著眾人,然後歎息地說道,“隻是父親還沒找到,母親你又孤身一人在家裏,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還有紫嫣,她明天若是知道了我已經離開了婺仙源,定會非常傷心,你們一定要好好勸慰她。”“你放心吧,伍兒,我與她娘親定會好好安慰她的,”紫嫣的父親,也就是沈淩伍的二伯說道,“她從小就把你當做了自己的親哥哥,傷心是在所難免的,不過正好也借此練一練她的心性。你好好在外學本事,你娘親我們也會幫著照顧,大家本就是一家人,自當相互照應。”“謝謝二伯,我也一定不會辜負你們的厚望。”沈淩伍看著二伯,雖說二伯腿腳不方便,但是對自己家一直照顧有加,有二伯在,自己也才稍微放心。隻是自己當下走得太快,又想到小鎮上對紫嫣心懷不軌的人,自己來不及處理,擔憂地說道,“鎮上的汪家人一直對紫嫣不懷好意,畢竟紫嫣已經長大成人了,而且天性又這麼善良,你一定要多加注意。”二伯似乎也早已知道那汪家兄弟的事情,說道:“隻怪我腿腳不便,不然收拾那幾個小毛賊易如反掌,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此去牛鐵匠陪你不過幾日便會回來,有他在汪家兄弟也不敢怎樣,再加上我們族人多多少少還有些年輕壯士在家,想他們也不敢隨意亂來。”“小伍哥,唔唔。。”阿飛此時已經泣不成聲了,過來抱住沈淩伍,似乎及其不情願他離開。“好了,阿飛,你哭什麼,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沈淩伍似乎也不忍心看到阿飛這樣,自己竟也跟著難受起來,不過卻要故作沒事地說道,“阿飛,我要走了,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什,什麼事?”阿飛聽到此,也努力地克製住自己不哭,然後抹掉自己臉上的眼淚說道,“小伍哥,你盡管說,我就是死也會做到的。”“瞎說什麼呢,我怎麼會讓你死,你答應我,我走之後不要欺負紫嫣了,要保護她好麼?把她當做自己的妹妹對待。”沈淩伍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紫嫣,對於阿飛他是放心的,這小子一腦子的精靈古怪。紫嫣的父母親腿腳不便,自然不可能時時護得住紫嫣。“你放心,小伍哥,我一定會把紫嫣當做自己的妹妹一樣的,我不會再欺負她了,你要早點回來看我們。”阿飛此時什麼都答應了,因為在他心裏,小伍哥就是自己的親哥哥。“時間到了,該走了。”牛鐵匠在一旁說道。踏上了北去的列車,此去一番何時而歸。少年卻不知道,此去一別竟成了永久。列車似乎進入了隧道,四周突然變得一片黑暗死寂,突來的變化打斷了沈淩伍的回憶,這才知道自己已經離開家鄉數千裏了。“吃點東西吧,你上車過後就沒吃過東西。”對麵的牛鐵匠說道,“過了這個隧道,我們就到隋城了。”“哦,我要讀的大學就在這個城市吧。”沈淩伍木訥地回答道。“是的,隋城算是南方最大的城市,相當熱鬧。”牛鐵匠似乎非常了解隋城,便又直接說道,“你讀的左攏大學位於隋城的中心地帶,也是南方最好的學校,沒有之一,想來你父親是用心良苦啊。”說到父親,牛鐵匠似乎有意地停止了,沒有繼續往下說去,生怕沈淩伍會因此陷入悲傷。可是少年此次卻出奇地沒有出聲,而是用沉默來麵對這個問題,其實在他心裏,也早已接受了事實,雖然父親失蹤了,但是還有可能會出現,而自己再著急也於事無補。不如就此沉下心好好學本事,如果自己有本事了,也可以照顧好現在的親人。牛鐵匠似乎有意打破沉默,說道:“我這次在隋城最多逗留三日,還要去見幾個舊友,我把你送到學校後,一切就靠你自己打理了。”“恩,我明白。”少年簡單地回答,雖然很感激牛鐵匠的陪伴,不過也不想過多地談論與父親有關的事情。“牛叔,你說要去造訪幾個舊友,難道你以前在這裏待過嗎?”沈淩伍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再加上牛鐵匠在鎮上的時候一直是非常神秘的,便忍不住問道。“是啊。”牛鐵匠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隻不過都是過往雲煙了,時間不留人,想當年我也是在這隋城鬧過一番風雨的,一晃已經十五年過去了,現如今那幾個舊友不知還在不在這城中。”沈淩伍聽到牛鐵匠的感歎,似乎明白了一些,便說道:“原來你還在這裏待過啊,難怪阿飛以前經常跟我說,鎮上的一些人都害怕你,都傳言說你是在外麵殺了人,然後才躲進我們鎮上的。”“嗬嗬,對,也不對,”牛鐵匠冷笑著說道,然後刻意壓下了嗓音,對著沈淩伍說道。“我的確殺了人,不過卻不是躲進你們鎮上,而是,哎,算了,往事不提也罷,現在和你說這些為時過早,你還是乖乖讀書吧。”“切,不說拉倒,我還不感興趣呢。”沈淩伍知道牛鐵匠必然是個有故事的人,隻不過自己年紀尚小,有些事情知道了也無作用,便故作輕蔑地說道。一時無言,兩人又陷入了沉默。此刻列車還在隧道中快速的向前進,車廂裏偶爾傳來幾聲婦人的咳嗽,幾名不認識的中年人開始有意無意地交談著。“這條隧道好長啊,怎麼還沒到盡頭。”“你不知道嗎?這條隧道可是花了數條人命才換來的,當初為了修建這條隧道可花了不少功夫,穿過這條隧道可要花上幾個小時呢。”“是啊,這新政府也算是做了個好事啊,以前來隋城,我怎麼也得走上個十天半月,現在隻要三天時間便可到達,真是方便。”“時代變了,一切都不一樣咯。”“說起這個,還是得我來解釋一下,”此時一個歡快而甜美的聲音響起,其聲音讓人聽上去極其舒坦,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雖然看不見相貌,也能從話語裏猜出是一個有才學的女子,那人吸引了車廂中眾多人的注意力,就連沈淩伍也忍不住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凝視,似乎在等著她繼續往下說。“話說這條隧道是南方也是整個中華最長的一條隧道,也是整個中華鐵路中最重要的一段。中華鐵路總共有四條主線,北連京城,南通隋城,東延麓穀,西至胡域。當年中華政府為了能夠聯合東西南北方各大家族勢力抗擊日寇,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經曆了五年零三個月才修建好這條隧道。雖然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是也算是造福了四方百姓。不過也有人說新政府這是一舉兩得,既聯合東西南北各大勢力抗擊了外敵,又方便了對各個家族的管控,不過不管怎麼說,對於像我們這樣的平民百姓來說,自然是好事一件。”“是啊,說得對。”車廂裏的人連連點頭,都非常讚同這位姑娘的話語。聽完那位姑娘的解釋,沈淩伍收回眼神,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思。自己從小到大都沒有到過很遠的地方,最遠的一次是隨著父親到小鎮以外的一個小城市,那年剛好趕上大豐收,父親高興至極,才答應帶上自己,將家裏收獲的糧食在小鎮上換了錢,然後去到那個小城市裏買回了一個小黑白電視。也是從那時開始,沈淩伍才從電視裏偶爾看到外麵的世界。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沈淩伍漸漸地入睡了,而列車也漸漸地接近隧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