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偉
十多年前,宋元就跟我說起過,他喜歡汪曾祺。聽了這話,我心裏一熱,立即引為同調。那時宋元也寫一點東西,但寫得少,主要是閱讀。我們經常到天心閣城樓和嶽麓山上喝茶聊天。我覺得宋元對生活,對文學,有許多精辟的見地。同他聊天,可以說是一種享受。宋元的人生經曆頗為豐富,他的家族裏也出過赫赫有名的人物。閱人閱世一多,自不免厲練慧黠,說起什麼人事物事來,每每見血封喉。這是宋元精彩的地方。但你若以為宋元經曆了中國社會的劇烈動蕩,家族及個人生命的起落浮沉,在文學上選擇一種劍拔弩張,地火天雷的風格,那就錯了。宋元喜歡的,是汪曾祺。他喜歡汪氏文章裏去除了人生火氣的那麼樣一種平靜,以及藏匿在平靜之中的古井一般的深沉。
他還喜歡汪曾祺作品——特別是散文小品中的文仕品格和文學味道。
在這一點上,我跟宋元有同好。一有時候,我們談及菜位髦,得合時的作家的散文,宋元手一揮,說:“差得遠,比起汪曾祺來,.一點味道都沒有!”我這一壁也是感同身受。在我看來,新時期新老作家中,汪獸祺的散文有他
人無可的及的’品格。真的,同汪氏的散文一比,很多人的文字正如宋元說的,一點味道都沒有。
味道這東西,講得清嗎?講不清。所謂妙處難與君說。林語堂,說過,中國的藝術同外國的藝術比較,多的是一種味道。但林語堂沒有解釋什麼叫做味道。汪曾祺的文章有味道,宋元不能解釋,我也不能解釋。但是,宋元和我都能感受到。別人的文章沒有味道當然也能感受到。
後來,宋元開始寫東西了。寫小說,寫散文,發表在《收獲》、《鍾山》、《人民文學》、《上海文學》等大大小小的報刊上。很多人讀了他的作品都很喜歡,這給了他不小的鼓舞。他索性辭掉一所師範學校副校長的職位,調到長沙市文聯,當了一名專業作家。他在一篇《傾訴的欲望》的散文中寫道:“我當知青以後,又做過礦工,小提琴手,鍋爐工,鉗工,采購員,大學生,文
書,教師,幹部,我朝三暮四地做過五花八門的工作。到四十五歲,忽然,我決定要當作家。有人奇怪,問我為什麼,我說我喜歡寫作,寫作使我愉快。因為麵對電腦的時候,我知道,實際上麵對了許多的入,我把他們看作朋友,我向朋友
傾訴我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難道不正是一樁令人愉快的事情嗎?”這種夫子自道是令人信服的。寫作成了四十五歲以後宋元樂此不疲的事業。
現在宋元的文章可謂之滿天飛了。凡我見到的,我都必讀無疑。為什麼?因為我喜歡。
就像喜歡汪曾祺的文章一樣,我喜歡宋元的文章。這是因為他們的文章有一個共同處:有味道。
宋元的散文,篇幅都不長,但是,精粹,韻味深長。體現在內容上,是他的筆頭飽蘸著情感,又淺淺地滲出,不經意間,你便被一種霧狀的情緒所感染,所寫入與事,給你體味甚多,而又達於“潤物細無聲的”的境地。有一篇《水月林》,
千把字,可以佐證:
水月林
水月林是長沙的一條小巷子。
我喜歡水月林這個名字。
有些地名,不知為什麼,無端讓人喜歡,水月林就是。水、月、林——真好,象幅清清爽爽的水彩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