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穿上了金絲背心,江小龍一口氣連行八百裏不費勁,這底氣,杠杠的。有個大靠山真得很爽,特別是出於這種純粹的關心,心裏麵跟放了暖寶似的,“我有一頭小毛驢呀從來也不騎……”得,這小子,美得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古怪的兒歌順著風一路傳了足有上千裏,引無數農人竟回頭…
問:大明朝最快的馬不眠不休全速而行三日能走多少裏?
答:八百裏,在某人走錯條官路的情況下。
五天後。
一個山明水秀的古鎮外
江小龍吊兒郎當地抵達了目的地——蓮花鎮
當是時皓日當空,萬裏無雲,遠不見青山,近不見綠水,隻有濃濃的血腥味在風中飄散,他一聞,一路的好心情登時化為烏有。於是他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自己還是戴上麵巾吧,這是目前聞過最糟糕的氣味。”哪裏知道這個記錄今天刷新了無數次……
江小龍打著馬慢悠悠地往裏走,胯下的駿馬不安地打著響鼻,風中帶來的不僅僅是血腥味兒,更多的是死氣。對,濃濃的、驅不散的死氣,仿佛天地間就剩下這一人一馬,在絕望的泥淖中慢慢地陷入深淵。“噠、噠、噠…”馬蹄聲越來越緩慢,直到停在了丈許寬的深紅色門扉前——那顏色是血染上的。
海棠靜靜地、死命地躺在大廳裏,嘈雜的“嗡嗡”聲一直充斥著小巧玲瓏的雙耳,五天了,整整五天了,她在最深處的絕望中苦苦地等待著,堅守著,隻為那最最渺小最最基本的奢望——活下去,她多麼想多麼想結束這漫長又毫無希望的煎熬與忍耐,痛苦與折磨!
瓊鼻中呼吸的是腐爛屍體散發的惡臭,耳珠回蕩著終日不止的“嗡嗡”絕望,沒有食物,沒有水源,更可怕的是沒有希望。但弱小又強大的她堅信“自己一定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不光光是為了自己,還有、還有父母血脈的延續,上官家一百多口人的血海深仇……無論如何,自己要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有未來,才有報仇的機會。”
心跳第一百二十二次加快,又一個仇人走到了自己身旁,他彎下腰在吳伯伯的身上尋找著什麼,一遍,兩遍,三遍…無休無止,這些個貪婪的人啊!可惜自己快要窒息了,最後憋下的這口氣馬上就要用光了,爹爹,娘親,海棠,海棠再也不用害怕了,海棠馬上就去陪你們了……
“老三!你他媽在幹什麼!去看看門口,哪裏來的馬蹄聲!”坐在空曠混亂大廳裏唯一太師椅上的蚱髯漢子不耐煩訓斥道,好好的抄家差事最後竟成了守著一堆死屍!“大檔頭怎麼下達這種命令,憑什麼老二他們就能帶著金銀回京?自己身為老大卻是這等苦差事?”馬臥虎苦悶地想。
海棠玲瓏的女兒心幾快衝破胸膛,老三罵罵咧咧地出了門,她小心翼翼地大口大口呼吸著腐臭的空氣,在她心裏,方才的馬蹄聲勝過世間一切美麗的音樂,天籟之音也不過如此。原本已經放下的信念,現在又重新拾撿起來,從未有過的堅定擠滿了心靈,沒有什麼比活著更好……
隻要活著,就有希望;隻要活著,就有可能;隻要活著,海棠隻要活著……
江小龍收劍入鞘,可憐的老三死的不明不白,就沒見過這樣的,招呼都不打,直接一記殺招,估計老三是把江小龍當東廠的了,也難怪他有此想法:囂張的小白臉兒,怎麼看怎麼像得勢的太監。
“我有一頭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呀……”江小龍就這麼哼著古怪的兒歌在老大馬臥虎古怪的目光中進了院子,至於當初決定蒙麵的頭巾,早就仍了,因為,根本就不管事兒。
老大怒衝衝地提刀立在大廳門口,他這一身火氣正愁沒地方撒呢!他是有些反應遲鈍,不過老三沒跟著江小龍一起進門足夠說明許多東西,至少來人得用自己的刀把腦袋瓜子“哢嚓”那麼一下砍下去,他最喜歡看的就是一個大活人西瓜大的腦袋在地上軲轆,和脖子上飆起的三尺血泉。
海棠耳邊似又響起了天籟,那首古怪的“毛驢之歌”真如一束溫暖柔和的陽光直透千瘡百孔的心靈,又像是滋潤萬物的細密春雨,再也忍不住睜開靈動如黑寶石般的雙眸,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哪怕是死了,她覺得也值了,她想看看連續帶給自己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的人……
江小龍微笑著、緩行著,因為他在一片死的天地中看到了海棠無比聖潔純淨的目光,像深穀中的清泉,像浩瀚天際中皎潔的月光,她就像一朵開在淤泥中纖塵不染遺世而獨立的白蓮,不容一絲一毫的褻瀆;雖然她蓬頭垢麵,卻不掩淩波仙子的容顏……
這一次,真的值了……江小龍默默地想。
“小子,你現在給馬爺我磕三個響頭,馬爺我一開心留你一個全屍!”馬臥虎張狂道,目光炯炯,原來,這家夥是個對眼兒。
江小龍衝躺在屋裏的海棠眨巴眼睛,微厚的唇嘟囔了一句,便見到海棠默契地點了頭,“你小子嘀咕什麼呢?”馬臥虎惱怒地急衝過來,揮舞著鋥亮的單刀,剩餘的三個人看笑話似地等待著身首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