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九曲河水延伸至遙遠山陰的廣闊土地,是伊犁人的家園,是東土最西端的草原,自百年前起,便是強匪官軍廝殺的主戰場。
孤零零馬車西行,風過草伏間,老馬頸肩所係的鈴將單薄的音響散播遠去。趕馬的人體弱骨枯,隻怕若是一不小心就要被粗剌剌的風裹挾去了。沒有棚遮的舊排車,雜亂的物資間窩著的一大一小兩個娃,黑逡逡得不曉得男女長幼。
此時在百裏外的榆陽湖湖畔的部落,一幹族人皆是警惕地伏在柴草垛旁,遠處一匹瘦削的棗紅馬馱著一高個子小夥奔將過來,這時便有男人跑過去迎接。“金子,前麵什麼情況啊。”
“族長,咱拚了,那賊人多呢,都騎著高頭大馬,個個彪悍的緊呢。咱這守著鐵定頂不住呢。”小夥子扯著嗓門嚷著。
族長聞言長出一口濁氣,悶聲道:“也罷了,這仇恨也該做了結,拚一把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呢。”
轉身登上營帳間的一處高台,查幹心念此次怕是最後一次登上此台,心間不由得湧上陣陣淒涼,環顧四周,看到的是族人敬慕的臉龐,查幹心中便穩了些,並增加了幾分心痛,拔出腰間佩劍朗聲道:“各位,是我對不住大家,領導無方,現如今我族人陷於生死存亡之際,各家幼小因此被迫出逃,餘下的若是有未了之事,或者畏懼刀劍加身者,可自行離去與家小彙合於唐木。”
“族長,我等不懼生死,願隨您左右。”
“絕不退縮,除非死去。”
“老胡,你家裏後生多,你走吧,將來給我等報仇。”
“你這什麼話,族長的獨子能自己活下去,我那幾個後生怕個屁。”
三五個貪生之輩,悄悄地收拾細軟離去了,餘下的人皆是鬥誌昂揚,很不得立刻就衝上去拚命。
平寧四年暮春,榆林草原兵戈起,四處烽火,生靈塗炭,伊犁各部幾全部覆滅,幸存婦孺四散逃命隱姓埋名苟活於世.
平寧十五年
前伊犁族將胡諄遺子胡靖殊召各地伊犁遺民往東土陪都洛城議事。
洛城內街道上,唐楓遇到了落難的朱嬌嬌。
卓文空手搖蘇繡麵折扇,領著一幹狐假虎威的打手將父女二人團團圍將住,滿頭銀絲的老父,不堪劇痛翻滾於地,嚎啕之音足以發聵。
年輕女子顫顫發抖,一眾大漢喜笑顏開像是看到天下間最為可笑的故事那般,不斷聒噪。
打著赤膊的魯宣嗬嗬笑著轉身向肥頭大耳的卓公子邀功,滿臉肥膘堆擠著不見了眼眸,“爺,這老頭一手的指頭照您的意思全都給他搞斷了。”
“不錯,宣子啊,不愧是北疆來的猛人之後,僅憑你這幹淨利落脆的解骨法子,我就得重重有賞啊,哈哈。”言語間,卓文空便緩步挪到朱嬌嬌身旁,回手收起扇折子,輕挑起女孩下巴,女孩躲了一下,卓文空不怒反笑。“哈,性子倒是挺倔的,可有倒是欠債還錢,父債子還嘛,你還是乖乖的吧,小爺我動手可就不好了。”
女孩畏懼地直往後縮,依舊被眼力見十足的打手抓住衣衫摔了回來,卓文空此時耐心全無,肥厚的巴掌握住朱嬌嬌下巴,直捏得她氣喘不均麵色潮紅。
朱嬌嬌隻覺得力量迅速的流失,神智不甚清明起來。隻隱約聽聞老父親聲嘶力竭的呼號,周圍打手對老父親拳打腳踢聲也漸漸遠去,也罷,脫去了此一身皮囊,倒也輕快了呢。
沒了這束縛,朱嬌嬌體感更覺清明,今日洛城別了久時的陰霾,清風拂麵,馨香環身,輕邈的一陣暖風托著,靈識奔著舉頭三尺的神國去了。即將投奔而去之時,巨力襲來直將朱嬌嬌往那皮囊生扯,恐懼驚慌係身,終身的嘈雜之音又近了。老父親呼嚎音止住了,慘叫聲反而從那一眾惡人口中傳來了。
魯宣等人此時都已是東倒西歪,哀嚎遍地了。卓文空戰兢兢的眼盯著橫在頸間的劍刃,兩股戰戰狀若篩糠,言語間透著驚慌失措。“俠士,你我……可曾有何過節?若曾有過節,俠士……你講來,我給您賠不是,要我……做些什麼您可隻管講來……”卓文空的身子不住地往地麵墜下去,怕是再這般被驚嚇,當眾遺下穢物也未曾知。
手中劍歸落唐楓腰間鞘,左臂卻照舊卡著卓文空的脖頸。“這是怎麼回事呢?我若不出手,可想要當街殺人不曾?”
“俠士息怒,在下不敢,剛剛也隻是討債不成怒火攻心,才有過失之舉,在下真的是不曾動過殺心啊,既然俠士仗義救美,那弟弟我就不追究朱老先生的債務了,不不,請郎中的錢我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