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蒙溪退出地宮,回到人間,她放出神念本欲探尋月朔的去向,卻感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郊區外的一座山上。
周蒙溪趕過去,落在一個身穿藍色長袍、披散著滿頭漆黑長發的男子身邊,喊了聲:“大哥。你什麼時候醒的?”
此人正是和碩。
“剛才!”和碩的眉宇間難掩鬱色。他沉沉地歎口氣,緩緩地轉身離開。
“大哥!”周蒙溪叫住他,問:“你不回天龍族嗎?母後沒了。”
和碩輕輕地搖搖頭,一步踏出,劃作一條藍色的光影消失在遠方。
周蒙溪目送和碩遠去,跟著便感覺到天地間的煞氣正朝某一個方向迅速彙聚。不止是天地間的煞氣,連地底的煞氣都被誰用強悍的手段強行攝出朝天地間的那一處急劇衝去。周蒙溪放出念力一探,趕緊朝煞氣彙聚的方向趕去,落地時,她喊了句:“朔兒!”
月朔立身於滔天煞氣中央,無數彙聚來的煞氣投入她的身體裏化為她體內的能量。月朔聽到周蒙溪的聲音停止吸收天地煞氣的動作,但那些已經聚攏的煞氣仍繚繞在她的身邊急劇滲入她的體內,約摸過了十幾分鍾,那些煞氣才全部被她吸收。月朔閉著雙睥立在山巔,體內溢出的煞風卷得她的衣服獵獵作響,她僅僅是立在那,便有股橫掃天地腳踏山巒的氣勢蕩出。
月朔睜開眼,當她看到周蒙溪立在身前,嘴角浮起絲淺笑,身上的煞氣瞬間消失殆盡,周身上下展現的又是一片柔色,薄薄的月色清朦色照在她的身上,仿若月光般清冷淡然,和剛才那煞氣騰騰如魔臨世的模樣判若兩人。她輕聲問:“你回來了?沒事吧?”
周蒙溪看著月朔,無奈地長長一歎,問:“我要是不回來,你是不是打算殺進地宮?”
月朔應道:“我不能看你隻身涉險。”臉上的溫柔斂去,又如往日般漠然。
周蒙溪走到月朔身邊,說:“你這樣引天地煞氣強行吸引提升功力,有違天和,當心天譴。”
月朔沒應聲。她隻怕周蒙溪有事,若周蒙溪有事,她豁出去被天打雷劈也要拚上一拚。她見周蒙溪一臉不開心,問:“地宮的恩怨處理得怎麼樣了?我剛才見到地府殺到,又感到地宮大震動,是不是地宮和地府打起來了?”
周蒙溪說道:“曦玥死了,靈妖散去周身靈力回歸地宮本源。”用句人間的話說,就是自殺了。周蒙溪感到很難受,雖早有預見,卻沒想結果還是這樣。原本最初相愛的兩人,走到今天,卻是這種結局。她喃喃問道:“昔日相愛的兩人,即使有天不愛了,難道就不能放手放對方好好地活下去麼?非得這樣,給對方造成最大的痛苦傷害,到最後自己也於絕望中自我了斷。”
月朔想了想,說:“你是說靈妖吧?有些人愛得絕決,恨也恨得絕決,走的是極端的路,沒有將就沒有湊合沒有留一絲退路。為愛而生的人,沒有愛便死吧。”她說完,對周蒙溪說:“我們回吧。”
“朔兒。”周蒙溪叫住月朔,問:“那你呢?”月朔的那句“為愛而生的人,沒有愛便死吧”語帶感慨的聲音裏又顯得那麼的理所當然。
月朔問:“什麼我?”
周蒙溪說:“如果你是靈妖,你怎麼辦?”
月朔應道:“不怎麼辦。”她馭風而起,朝她倆的家的方向飛去。
周蒙溪追上月朔,跟在她的身邊,追問道:“什麼叫不怎麼辦?”
月朔應道:“因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是個早該死去的人,是你給了我生命讓我活了這麼多年、活到現在,你幫我複仇讓我得到解脫,又在我大仇得報彷徨迷惘不知該怎麼走將來的路時陪在我身邊,用你的方式讓我找到一條活下去的路。”她駐足,靜靜地凝視周蒙溪,說:“若你有天要走不想再留在我身邊,我會讓你走。至於你走後,我該怎麼過下去,或許隻能到那天我才知道。”她問周蒙溪:“你想離開我嗎?”
周蒙溪搖頭,她心疼地握住月朔的手,說:“我不願放你在天地間獨自彷徨。”
月朔問:“可憐我?”
“心疼,還有我想護著你。”周蒙溪想起往世的輪回,想起自己不知所措的茫然尋覓,想起身為天龍在神山時的天真歲月,想起她因月朔的遭遇心中震動出手相護且自我封印步入輪回,此刻流淌在心中的隻有心悸和心痛。從修行上來說,她和月朔結下不可解的因果,這是修行大忌。她是混沌靈,宇宙不滅她便亙古永恒,她誕生出靈識,長生與強大、成仙成道不是她的追求,於紅塵中打滾、愛所愛的人,哪怕為愛隻能活一天,她都覺得比無意義、無喜怒哀樂地過活要強。有這麼一個人,讓她在紅塵中紮根;有這麼一個人,讓她體會到人世間的疾苦;有這麼一個人,讓她眷戀想永遠相伴。月朔帶給她的心境感覺和別人不一樣,有過這樣的體會,別的再難入她眼。或許這就像那誰說的,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吧。
月朔想了想,問:“若我有一天不需要你,離開了你呢?”
周蒙溪認真地想了這個假設,最後輕輕一笑,說:“那我便回歸混沌。世間若無你,我願就此長眠沉睡,無喜無悲無怒無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