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沒有英雄的時代。曆史就像一匹駿馬,掙脫了緊繃的韁繩,在繁華的鬧市上橫衝直撞……沒有一個人能夠衝上去製服這匹馬。精誠團結、患難與共、眾誌成城在這群人心裏就是一個口號和笑話,這個時代的人群中很快出現了互相推搡的混亂:造反、戰亂、人禍、背叛、殺戮、陰謀、詭計、投機、虞詐、獻媚……皇朝更迭頻繁,浴血的皇權之下,中華大地最混亂的時代——五代十國時期已經開始。
公元880年,十二月五日下午,大唐京城長安。百官剛剛退朝,還沒有走出金鑾大殿,忽然一名太監連滾帶爬地來報:“啟奏陛下,博野亂兵已進入京城,請陛下速速移駕。”太監尖厲的嗓音,猶如金屬滑過石板,傳入每個人的耳鼓,眾人渾身一震,驚慌不已地開始哆嗦。
唐僖宗聽到消息前,正懶洋洋地斜坐在龍椅之上,想著趕快退朝後去打場馬球,這是他一天中最舒暢快樂的時光。聽到此消息,一下子猶如泥胎一般呆坐不動,冷汗涔涔地流下來,待在龍椅上隻是哆嗦,百官聞訊也大驚失色,整個金鑾殿立刻炸鍋,眾人開始紛紛逃散。
唐僖宗轉眼望向大太監田令孜,磕磕巴巴地問:“阿……阿父,當下之事該當如何?”大太監田令孜推開眾人,顧不上回答唐僖宗的問話,疾聲大呼:“神策軍何在?速速上前護駕,保護皇上撤離……西門匡範何在,速速帶領右神策軍阻擋賊兵……”一個太監剛要跑出殿門,聽到此話,極不情願地回首施禮,口中稱“得令”,就慌慌張張去了。慌亂之中,田令孜招手喚過一個武官模樣的年輕男子:“建兒,速來!”田令孜對他耳語一番,這個年輕武官點點頭,奔向後殿去了……回來時背後多了兩個錦緞包裹。他並不知道,這兩個包裹將會改變他的命運,改變義父的命運,改變皇帝的命運,甚至將改變群臣和大唐的命運。
唐僖宗與百官顧不上收拾金銀細軟,也顧不得帶上妻兒老小,各自奪路逃匿。唐僖宗在大太監田令孜的左神策軍保護下,倉皇逃出長安,奔往鹹陽。唐僖宗騎在馬上,回首望去,隻有福王、穆王、潭王、壽王與紀妃和織妃跟隨自己逃了出來,其他皇子與後宮嬪妃皆已失陷長安,心中煩悶不已,一路無話。唐僖宗並不知道,此時,長安城中未逃走的文武百官及嬪妃們,也不知道他這個皇帝的去向。
唐僖宗逃出長安後不久。長安城門,一隊身著錦袍、紅綾束發、手持兵器的部隊,甲騎如流,輜重塞塗,絡繹不絕,浩浩蕩蕩進入城中。他們沒有遇到任何抵抗,一切非常順利,皇帝逃走後的長安迅速恢複了平靜,好像從沒有發生過什麼。文武百官、王爺嬪妃們都不知道皇帝去了哪裏。長安百姓們夾道觀看,萬人空巷。他們自打娘胎出來就沒有見過這樣的怪事:大唐皇帝竟然逃跑了,來了個黃王。
一個衣甲光鮮,威風凜凜的人騎在馬上,抱拳向百姓大呼:“黃王起兵,本為百姓,非如李氏不愛汝曹,汝曹但安居無恐”,這位就是黃巢起義軍平唐大將軍尚讓。一群百姓圍著城牆上的告示,指指點點,一個儒生模樣的人在讀給大家聽:“黃王起兵,是為了咱們百姓,我們可以繼續住在長安,不用害怕……”人群中一時歡欣鼓舞,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地談論著。
一隊金甲兵士開路,一隊手舉儀仗、披發紅衣的衛士,簇擁著一頂八人抬著的金色肩輿(轎子)緩緩走來。肩輿上的中年漢子金盔金甲、身披黃袍、麵似古銅、三縷長髯、臉廓棱角分明、目光如炬,神色威嚴,氣定神閑地巡視著這一切。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傲視天地、盛氣逼人的狂傲。他,就是黃巢,此刻正站在人生的巔峰,以勝利者終得天下的姿態,自豪地審視著他的俯首臣民和壯麗江山。大唐覆滅的序幕就此拉開,這個當時最強盛的朝代已經一隻腳踏進了墳墓,曆史進入了數十年戰火紛飛的五代十國。
黃巢進京之後,騎在馬上,得意洋洋,想起自己多次科舉未中,如今終於出了一口惡氣,自己即將貴為天子,比起當年孟郊的“春風得意馬蹄疾”更勝萬分,想起多年征戰南北,情不自禁地吟出自己當年的詠菊之詩: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吟完詩句,黃巢渾身舒暢,不禁仰頭大笑,對身邊的尚讓說:“尚兄弟,當年本王隻想考取功名,金榜題名,封個一官半職,光耀門楣,封妻蔭子。可惜唐廷昏暗,奸臣當道,酸儒考官不識本王才學,如今,本王承蒙天授,自己來做這個天子!”尚讓拱手施禮:“黃王才識武功,天下無雙,智冠絕倫,有經天緯地之才,大王當加九錫、登大位,切莫辭讓,此乃天下之幸,百姓之福。”黃巢再次仰天哈哈大笑:“知我者,尚兄弟也,此言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