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到德國,到底有多遠?”
“12個小時的飛機。”
“算不算遠隔重洋?”
“哪來什麼洋啊?也就一座喜馬拉雅,一個西伯利亞。”
“好冷的地方……那我打電話給你的時候,電話線會不會凍住?”
“……”
“你翻白眼的樣子好難看。”
春天真是容易讓人犯困的季節。陶西萌托著下巴坐在桌邊,覺得自己像棵蔫了的菜花。撐著眼皮看看旁邊坐著的沈翼成,他的手指正在鍵盤上劈裏啪啦地敲著。
“喂,要不要我也去德國啊?”
“你去幹嘛。”
“你去讀書,我也可以去讀啊。”
“行——”他把尾音拖得老長,“到時候哥哥我開奔馳去接你……”
“奔馳?是不是德國銀行保全都不大靈光,搶起錢來比較容易?”
紙卷,在頭頂空的一響。他到底不耐煩了。
“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話?別吵。”沈翼成眉毛擰起來,一手捏了下巴,兩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屏幕,那上麵,全是密密麻麻的德文。
她看不懂的德文。嘟了嘴,陶西萌衝著他的側臉大力揮幾下拳頭。他用餘光看見,微微牽起了嘴角,目不斜視地伸過手來摸摸她的頭:“乖。”
我又不是小狗。陶西萌氣鼓鼓地想。張了張口,看見他微笑的樣子,她的心忽地一飄,又慢慢沉下去。
終於還是沉默了。
午後的陽光薄薄地落在窗前。樹葉在風裏細碎地響,還有電腦嗡嗡的聲音。一閃念間,她覺著了自己的煩亂。低了頭,把耳機慢慢戴上,孫燕姿略帶沙啞的歌聲輕輕響起:
聽見冬天的離開
我在某年某月醒過來
我想我等我期待
未來卻不能因此安排
……
一朵蒲公英的飛絮從窗口飄了進來。陶西萌的視線跟著它,看它停在了麵前那個小小的地球儀上。眯起眼,她伸出手指去撥了一下。小球轉了起來,花花綠綠的,讓那朵細軟的白絮在一片清淺的彩色中悠悠地升了上去,好像她心裏一秒鍾前冒出的那個主意,篤定又安然。她的嘴角勾起一個笑來。
“我決定了,我要去德國。”陶西萌一本正經地說了這句話,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鏡。
聽見這話的那個人,專注的側臉蒙著一層淡淡的光,連眉毛也沒有動一下。
有誰聽見了呢?在這樣一個春日的午後,萬千草木節節拔起,無數花朵層層綻開,成長的聲響在風裏浩浩蕩蕩地遊行,帶著漫山遍野的歡呼和鼓勵,掠過一個女孩久藏的心事和年輕的臉頰。一個瞬間的決定,足以讓命運的齒輪咯吱作響,可是和這蓬勃的奏鳴曲相比,它又是多麼地微不足道。
數年以後,當愛情在快樂與痛苦之後塵埃落定,陶西萌才又朦朧著想起這一個決定性的午後。她用一秒鍾的時間,做了一個近乎輕率的決定,而她甚至沒有意識到,這將改變自己整個人生路的方向——
幸運的是,它通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