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帶著江崖霜才跨過殿檻,正好聽到裏頭刑部侍郎段慷慨激昂的說著:“……沙州乃鎮西軍中軍大營所在,自古以來的兵家要衝之地!此地若有失,西蠻兵鋒將直指中原!屆時生靈塗炭,黎庶遭殃,這等過失誰能承擔?!阮清岩不過及冠之齡,即使才華橫溢,又怎麼可能應付得了真正的軍國大事?!”
……秋靜瀾西行所任之官,是沙州長史。
按照大瑞官製,長史為刺史輔官,掌一州兵馬,是地方軍事長官。
當然,雖然說鎮西軍的駐地設在沙州城外,沙州城裏甚至還建有興康長公主府,但沙州長史統帥的兵馬不但不是鎮西軍,反而算得上鎮西軍的對頭——這支兵馬因為有鎮西軍在的緣故,根本不用去管蠻人的入侵,他們關心的是鎮西軍會不會謀反。
簡單來說就是朝廷防範邊軍作亂的一個手段。
真打起來這支軍隊肯定不是鎮西軍的對手,但朝廷既然給他們這樣的責任,當然也給了他們製約鎮西軍的技能。比如說,供應鎮西軍的糧草運到沙州後,都以放在城外不安全為由,全放在牆高壕深的沙州城內,鎮西軍想用,必須在沙州刺史、長史的一致同意下才能開倉,而且無戰事的話,還不能多領!
不過種種製約中最讓太後黨頭疼的是,鎮西軍是不允許入城的,沙州兵隻要有刺史或長史手令卻可以!
這樣隻要秋靜瀾平安抵達沙州城,太後黨就得替況時寒的安全提上一顆心了——畢竟興康長公主在沙州城內,況時寒總不能一直不進城吧?
現在段正是借著緊急軍情的機會,希望阻止秋靜瀾此行。
不過他話音方落,中書舍人江天驂立刻出列反駁:“俗話說有誌不在年高,阮清岩十八為進士,乃欽點翰林,足見才幹!何以出任不得沙州長史?段侍郎難道以為,自己年輕時候辦不到的,這天下人都辦不到?”
嘲諷戰即將開幕,恰好皇後進來,段隻好鬱悶的住嘴,跟著眾人一起迎接皇後鳳駕。
江皇後很高興自己來的正好,人都到齊了,但戰鬥還沒正式打響。她和顏悅色的道了平身,自己對穀太後隨便福了下,便走到丹墀上,若無其事的吩咐人給她添席位。
而江崖霜則輕手輕腳的走到秦國公身後站好。
他此刻是殿中唯一的晚輩,不免格外引人注意些。
尤其是江天驁三人,堂兄弟們麵色平靜,心裏卻皆有些懊悔:“早知道四妹妹有今日這樣的威風,當初很該跟她好好相處的。四弟夫婦不在京裏,就因為十九養在二嬸膝下,諸般大事有四妹妹提攜,竟都能參與!本來這侄子就很出色了,四妹妹還這麼偏心他,往後咱們的子嗣怕是都要被他壓製住!”
現在江皇後上麵還有個穀太後壓著,同陣營還有秦國公這個真正的黨魁坐鎮,輪不著她乾綱獨斷,江崖霜由於她的寵愛已經到處占便宜。等皇後做了太後,這侄子會有多麼燦爛的前程?
不過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三人心裏的惋惜與嫉妒一閃而過,便又把注意力放回跟前的正事上——皇後到了,她還沒看軍報,自然要等她看完了才能繼續議事。
接過鄭女官呈上的奏折翻了翻,江皇後雙眉微微一蹙:這封軍報說的還真是煞有介事,道是前不久,就是夏秋交季的時候西蠻幾個主要的牧場發生了野火,導致牲畜越冬的糧草嚴重不足!
如果僅僅是這樣,倒還能用安排商隊以越冬物資交換他們養不活的那部分牛羊的方法消弭戰火。
但況時寒又說了個問題:西蠻現任大單於的兄弟侄子早年叛亂,被他宰了個幹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血親死前詛咒到了,大單於的兒子孫子都活不長,如今膝下就一個女兒——且不說這位阿瑟穆公主在蠻人眼裏有多美,單是娶了她便有望繼承大單於之位,就值得西蠻諸首領爭先恐後的拜倒在她袍子下了!
隻是公主就一位,那麼多人想娶,大部分人身份還差不多,想要入大單於和公主的眼,向來崇尚勇武的西蠻人,很難不把視線投向大瑞。
尤其現在還有了對他們來說理直氣壯的理由!
“若這些話都是真的,今年秋冬西疆還真是必起烽火!”江皇後有點頭疼,她雖然出身將門,也挽得了弓馴得了馬,對於行軍打仗卻是隻知皮毛,現在看這軍報言之有物而且邏輯清晰,就覺得很為難,“鎮西軍是肯定要奪過來的,但西疆也不能亂……如果這次讓況時寒得逞,萬一他年年養賊自重那怎麼辦?!”
偏偏穀太後還淡聲問:“皇後既然看完了,你乃將門之女,如今亦臨朝聽政,卻不知道可有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