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淼依舊沉默不言,唐毅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你知道的,其實你都知道的啊,淼淼,如君非白也好,靳方言也罷,在家國、在家族麵前,即使你們是知己好友,到頭來,都可能會反目,隻因這九州說大卻小的可憐,你生在唐家,在九州的核心,這位置,如何都尷尬。”
“分明是個重情的人,卻怪倒喜歡扮作沒心沒肺的樣子!”
他原本想敲唐淼的額頭,最終卻是變成了撫摸,摸著她額前的碎發,那動作很是輕柔,唐毅想著,他大哥此舉,大抵是想要將淼淼擱在唐家家主的高位上,她江湖身份做的許多事情,便能從暗地裏變得光明正大起來,江湖朝堂兩重身便利許多,既然藏不住,不若正大光明的將淼淼擺出來,擺到任何人輕易不能染指的唐家主位上去,確實像是自家大哥寵著老幺的做法,可這當真好麼?
唐淼安靜異常,甚至可以用乖巧來形容,唐毅如今瞧著這般嫻靜的姑娘,盡管那臉和自己的八九不離十,可就是無法在和小時候重疊在一起,兒時帶著他瘋鬧的唐淼,似乎已經悄無聲息的沒了蹤影,可那卻的的確確是他最懷念的日子。
方才,她在天牢中的那番言語,他又怎麼不知道,唐淼是故意的,天牢這地界,什麼風言風語沒有,什麼謠言沒有過,盛都城中,如今度多少人隔岸觀火,總覺得自己瞧不真切,覺得唐家沒有之前的權勢了,可又摸不清楚這其中的深淺,不敢輕易造次,而陰蓄那邊呢,看似大權在握,可到底還有個太子,就算陰潯如今沒有出現,這嫡庶的差別,卻還是實實在在的擺在那裏,每每有事兒,都要被人拿出來說道一番。
淼淼今日雖沒有為難那獄卒,可他身在何處,盛都會沒有人知道麼,她明著下了陰蓄的麵兒,已經在暗地裏下了戰術了,明麵上沒有為難獄卒,可那空穴走風,走的是什麼風,不就是逼著人家做選擇麼,今夜一過,怕不少人心中的天平就已經開始傾斜了,她走天牢一遭,何嚐不是側麵的警告了那些準備瞧戲,循著機會兩邊倒的那些個人麼?
家裏這老幺,清楚的知道做什麼事,用什麼手段能達到什麼樣的結果,在大夏的時候,就不止容家主一人說,淼淼聰明的很,分明看的清楚明白,卻故意視而不見。
或者正是因為太清楚,所以她才一直避在江湖,躲的遠遠的,就是不像被牽扯進來,怪道阿離哥哥說淼淼是個十分矛盾的人,可不就是,分明知道身不由己的時候是多數,卻拚命的躲著、避著,避無可避的時候,還要若現在這般,清醒的裝傻。
唐淼抬了頭和唐毅對視,那是一張俊俏的臉,即使他們兩個長得可以用八九不離來形容,可多年過去,氣質卻是完全不一樣,分明是一樣的臉龐,卻如何瞧著都英氣逼人,帥氣的很,她在如何扮作和他六哥一樣的眉目如畫來,在相熟的人麵前,卻始終是形似而非神似。
她沉默了些微的功夫,手肘抵著自己的大腿,一手撐著自己的下巴,經由不住的眯起了眼,“六哥,先前我還想著你怕是我唐家僅剩的單純人,如今我卻是發現,六哥怕是家中最為黑心的人了。”
“最為黑心的,難道不是淼淼你麼?”唐毅反問,“身在朝中怎麼可能單純,爹爹不常說文官比武官心黑麼,六哥也是做了狀元之後才發現,爹爹說的這句話最為在理!”
唐毅一本正經的模樣惹得唐淼一笑,他亦跟著一笑,稍縱即逝,“淼淼,身在其位謀其職,你早已力不從心、無可奈何,你的那份瀟灑,回不去了。”
“恩恩。”唐淼點了點頭,繼而道“可是六哥,我隻是暫代大哥的位置,遲早還回去,遲早我還是要回去瀟灑的,做人把關係弄得太僵,以後還怎麼闖江湖啊?”
“你……”唐毅抬了手,直覺這人是說不通,真不知大哥可以叫他來開導唐淼是不是認真的,可抬起的手,最終還是放下了,歎道,“或者,你能走一條和我們不一樣的道來也未可知。”
淼淼打小不就和他們不一樣麼,大哥那日來天牢瞧他,雖說如今淼淼和阿離哥哥在一起了,一切不能由著性子,江湖氣也該要去去了,可唐毅瞧著唐淼,分明她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往素那不著調的模樣,可他卻就是願意相信,淼淼就是不一樣的呢,他們覺得不能的,到了淼淼的身上,就都變得可能了也說不好,誰知道呢,打小這妮子不就與眾不同的很麼?
他瞧著唐淼,忽然間想到了多年前在家中住著的病弱世子,也是不與眾不同的很,擱了他們兩個在一起,或者,什麼不可能的也都變成可能了呢?
天上月兒光亮的白斜進了他眼眸的一隅,忽然間,唐毅覺得,未來,當真是充滿了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