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是被床頭櫃上台燈的燈光照醒的。他的睡眠一向很淺,對於聲音和光亮很敏感。加上多年來刻意的膀胱訓練,除非身體狀況極其不適,平常的夜裏已經養成起夜的規律。可是今晚當他睜開惺忪的睡眼,他看到的不是照顧他起夜的護士或傭人,而是自己的母親。
“媽,你什麼時候到的?”他的聲音因為殘留的睡意而有些沙啞。下意識地他看了一眼時鍾,發覺自己才不過睡了個把鍾頭,還未到起夜的鍾點。
“來了一會兒了。”方孝齡愛憐地用手指輕輕摸了摸他瘦削的臉頰,又握住他的左手,“今晚呀,讓媽媽親自來照顧你。”
江淮的肩膀聳了聳,右手抬了又抬,好容易才握住母親的手,歎了口氣道:“辛苦了,媽。”
方孝齡搖頭:“以前呀,我忙著江家的生意,特別是你爸爸走了之後,整個企業擔子落在了我的身上,難免把照顧你的責任給忽略了,好在你夠爭氣,我也終於能退下來了。現在我隻想回到一個母親的角色,好好地為我的兒子謀劃幸福,其餘的,我什麼都不計較了。”
江淮感動之餘又有些疑惑,他總覺得母親話裏有話。“媽,你要這樣說,當兒子的就無地自容了。我這麼大人了,非但沒法好好侍奉你,還總要讓你操心,我實在……”
方孝齡溫柔地用手指抵住他的唇,笑道:“阿淮,我也知道你早就是個大男人了,當媽的不能為你操一輩子心,媽也覺得自己老了,所以,是時候該把照顧你的責任轉交出去了,你說是不是?”
江淮一愣,片刻工夫之後道:“媽,我雖不能完全自理,可找個把人照顧起居,也能生活得很便利,至於其他……我未曾想過,更未曾求過。”
“未曾想過?未曾求過?”方孝齡道,“兒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可是想過、求過的。否則,你當年怎麼會和時薇訂婚?”
“此一時彼一時,我那時……”
“那時你是為了明藍,我猜得不錯吧?”方孝齡的眼中有複雜的神色掠過,“你和時薇好演技,也怪我自己老眼昏花,竟然被你們哄騙了那麼久!”
江淮闔上了眼睛,氣息紊亂起來,卻仍然不住地在口中呐喊:“不是!媽,不是這樣!……”
“阿淮,你可以不承認,但你我心知肚明,你的心思瞞不過誰!明藍那個丫頭如今也已經知道了真相。阿淮,如果那是怕明藍回到這裏之後,我會為難她,那你大可不必,我就算看在你的麵子上,也能忍下那個恨字。”
“你為什麼要告訴她?……”江淮因為心中急痛而岔了氣,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的肺活量本就隻剩下常人的百分之七十,如今邊調息邊說話,頓時脹得紅滿麵通紅,“她、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生活,咳咳……我很開心,我不需要、得到她!你根本、不明白我、我的這種幸福……它並不是——咳咳……不是裝的!”
方孝齡把床稍許搖高,又扶起他的後背替他輕輕捶打順氣:“阿淮,你莫怪我多事。要是明藍和那個南慶真能過得好,你成全他們倒也罷了,隻是你哪裏知道,那個南慶是別有用心,明藍跟了他,哪裏真會有好日子過?”
江淮想說話,卻實在咳喘不止,發不了聲。直到氣息停勻後,他才忙不迭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可知道,阮南慶本不姓阮,在來越南之前,他姓葉。當年,明藍的父親綁架的正是那個葉家的孩子。”
江淮的頸子向上抬了一下,看得出因為激動而使了全力,在帶動肩膀向前仰了仰之後,終究倒向了枕頭,眼中的驚訝之色久久不能退去:“他……他是因為那起車禍失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