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衣服,景一依然沒有發現身後的人,她先疊了睡衣,然後開始整理廣木鋪,疊了被子,展平了廣木單,看著整潔的廣木鋪,她深吸了一口氣,讚歎道:“呀,景一,看不出來,你還挺厲害的嘛!這廣木單拉得一個褶皺都沒有,厲害了word姐!”
邵深在門口靠著,忍不住就笑了,無聲的笑。
看不出來,這女人私底下還挺自戀,挺會自我安慰的。
廣木鋪收拾成這樣,這就叫厲害?
她這是對自己的要求有多低啊?
虧得她以前還在蕭寒那兒做過傭人,就這水平,真不知道是怎麼應聘上的,真懷疑是不是走了後門。
感覺身後有兩道火辣辣的東西照射著自己,烤得脊背的衣服都要著了,景一驀地就扭回頭。
舌頭打結,“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邵深晲她一眼,直起身,走進房間。
“有一陣子了。”
“啊?”景一的嘴巴張得都能塞進去一個大鴨蛋了,那豈不是她剛才穿衣服的時候他就已經回來了?並且還來了個目睹全過程?
不是吧?不應該這麼巧吧?
“你換衣服的時候我就回來了,背影不錯,不過我想看的是前麵,等你大姨媽走了,讓我好好瞧瞧。”邵深的話,如同當頭一棒,打得景一昏天暗地的,半天都沒有緩過神兒,又放佛是在頭頂給她澆了一盆冷水,凍得她那是個透心涼啊!
有些生氣,有些惱怒,還有些羞愧。
她的臉白了紅,紅了白,最後垂眸,咬著嘴唇,許久都說不出話。
隻是那放在身側的白玉長指,一根根地攥在了一起,成了兩個結實的拳頭。
聽到腳步聲響起,朝著浴室的方向,景一終於還是抬起了眼皮。
邵深去了浴室洗澡,關了門,隔開了剛剛尷尬又有些窒息的空間。
景一深吸了一口氣,揮著兩拳頭朝著浴室的門砸著,嘴裏嘟囔,“混蛋!臭不要臉的!居然偷窺!真是個臭流——氓……”
這門怎麼就開了呢?這人不是要洗澡麼?怎麼又出來了?
景一有些無措,沒罵完的話,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裏,可拳頭卻還在慣性下揮舞著,忘了放下來。
邵深就站在浴室的門口,他是真的沒想到,自己這一開門看到的居然是這樣一副畫麵,還有他聽到的。
“你剛才說什麼?”他眯著眼睛,看著她,輕聲詢問。
窗外,一縷陽光,透過如紗的窗簾照進室內,像母親溫暖的手,貼著她的臉頰,溫柔而又靜謐。
這一刻,放佛是從長久黑暗的冰冷中走出來,寒冷在這一瞬間被治愈。
邵深看呆了,他靜靜地看著金色陽光下的女人,看著照在她臉上的那束光,然後她放佛融進了那光裏麵,照亮了他的整個世界。
他怕自己是在做夢,於是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想了一下,又抬起手,輕輕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好一會兒,好一會兒,他才移開手掌,緩緩地睜開眼睛。
唔……那束光,還在!
真好,它還在!
而她,也還在!
……
景一母親的手術很成功。
這一周,景一真的是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
白天,她要上課,晚上要在學校陪母親,忙得真的像個陀螺。
不過,忙碌起來,日子過得很快。
加之,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醫院陪護,所以見到邵深的次數也就屈指可數了。
這不,已經三天沒有見到這位爺了。
景一心想,要是一直見不到,那才好呢。
可誰知,不能想,一想,準出事兒。
前幾天忙的時候沒時間想別的事,沒時間想邵深,所以也就沒出事。
這一想,事兒來。
下午,景一下完課,在學校食堂買了四個饅頭,就匆匆離開學校,趕往醫院。
路上經過菜市場,她又下車去買了一些菜。
阿媽說今晚想吃春筍炒酸菜,她要去菜市場買點食材。
說心裏話,景一對邵深是挺感激的,她阿媽這手術費,她問了醫院,這第一次手術就要二十多萬,而且後續的還有不小的支出,邵深沒讓她掏一分錢,而且還在醫院裏給她阿爸和阿媽單獨安排了一個高級的病房,配有廚房的那種高級病房,簡直就像是一個公寓,裏麵沙發電視,大廣木,廚房衛生間,應有盡有。
從菜市場買了菜出來,此時天已經黃昏了。
深秋了,天黑得越來越早。
這個時間點,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堵車不說,公交車還特別的難等。
景一和其他的人一樣,縮著脖子,站在公交站,眼巴眼望地朝著公交車來的方向探著腦袋,心裏一遍遍地默念,趕緊來吧,趕緊來吧。
有刺眼的燈光照了過來,正好對著景一的眼睛,她的兩手都提著東西,所以沒辦法抬手擋眼,於是就側了下身子。
有聲音不大的刹車聲響起,一輛車幾乎是貼著她的身體停了下來,車輪沒軋到她的腳,真是萬幸。
景一回過頭,看到身邊的車子,她朝後退了兩步,正心裏納悶,誰開車這麼不長眼啊,怎麼停到這裏,這可是公交站,而且,還差點軋到她。
然後,車窗戶就緩緩落下,她看到了那張傾城臉。
心在這一瞬,提到了嗓子眼。
“景小姐,初次見麵,一起喝杯咖啡吧。”天籟般的聲音從車內傳出來,讓人想拒絕都不能。
景一的嘴動了動,最後說道:“喝咖啡就不必了,我一會兒還要回去做飯。”
扭頭周圍看了看,她看到旁邊二十米開外的地方,有一家快餐店,透過明淨的窗戶,可以看到此時店裏用餐的人不是很多,窗戶邊都有空位置。
“那裏吧,有家快餐店,我們可以去那裏坐一下。”
白曉雪掃了一眼景一所說的那家快餐店,眼中流露出絲毫都沒有掩飾的鄙夷。
心裏哼道,這樣吵鬧又髒兮兮的快餐店,也就配得上這女人的身份!
哦不,她的身份,配這樣的快餐店都是高攀了!
不過,若真的是跟她喝咖啡,倒是倒了她的胃口。
……
快餐店內,景一將買來的東西放在了桌子的一端,然後,她在白曉雪的對麵坐下。
“你叫景一,今年十九歲,雲大醫學院大一三班的學生,家在南方A省的一個小鎮,父母身體均不好,家中就你這一個女兒,我沒說錯吧?”
景一點頭,“調查得倒是挺細,白小姐真是有心了。”
白曉雪輕輕笑了,嘴角的冷意卻直達眼底,聲音依舊溫和動聽,可卻聽得人渾身冰涼,“那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白小姐不必拐彎抹角,有話就直說吧。”
“你倒是挺能沉得住氣,年紀輕輕的,挺老練,這事兒,經曆的不少吧?”
景一一開始對“這事兒”是什麼事兒沒反應過來,所以一臉的茫然。
但隨即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差一巴掌朝白曉雪的臉上呼過去了。
這不是明擺著變著法在罵她嗎?
可惜,咱自知理虧,所以也就忍住了。
當然,這口氣已經到了鼻孔裏,想要再咽回去,可不是那麼好咽的。
景一朝椅子上一靠,姿勢十分的霸氣,本來就不知道淑女為何物,此時更是沒有半點的形象可言了。
她痞痞地笑了,衝著白曉雪呼了口氣,吊兒郎當的,聲音也帶著幾分的壞,“是呀,是呀,是經曆了不少。其實我就不明白,白小姐你這要事業有事業,要臉蛋有臉蛋,要家世有家世,如此優秀,邵先生怎麼還會在外麵找女人呢?”
景一是在前兩天,在醫院裏陪著她阿媽看電視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這個白小姐居然是個大明星,白曉雪啊!
難怪,她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
後來她上網那麼一查,乖乖滴,原來這白曉雪不簡單啊!
她就不明白了,想破腦袋都沒想明白,邵深這家夥放著這麼一個貌美如花,事業有成,家境又好的未婚妻不疼在手裏,放在心裏,一心一意,鞍前馬後地伺候著,怎麼會看上自己這個要什麼沒什麼的窮丫頭呢?
最後她想了三天,終於想明白了,這大抵也就跟吃土豆牛肉蓋澆飯和包菜蓋澆飯是一樣的道理。
這葷菜吃多了,吃膩了,總得換換胃口不是嗎?所以這個時候,這包菜就顯得可口多了。
白曉雪一瞬間,漲紅了那張白玉般潤透的臉蛋兒,玉蔥般的纖長手指,攥成了拳頭,模樣看起來,想要揍人。
不過景一料定她也不會動手,畢竟,公眾人物嘛,動了手,影響多不好。
“男人在外麵逢場作戲這很正常,更何況,像我未婚夫那樣優秀的男人呢?倒是像你們這樣的年輕女孩,年紀輕輕的,做什麼不好,為什麼要做情人,做小三呢?如果你是因為你父母身體不好家裏需要錢,你大可以靠自己的雙手去掙錢,用這種出賣身體的方法,不覺得可恥嗎?你的父母如果知道——”
“白小姐!”景一猛地打斷了白曉雪的話,嘴角帶著一絲笑意,不緊不慢地又說,“白小姐在這裏跟我浪費口舌,還不如去找你未婚夫,因為我幫不了你。”
說完之後,景一就這麼瀟灑地提著自己的菜袋子,昂首闊步的離開了。
看似瀟灑,看似狂妄,看似老練。
其實都是裝作給別人看,縱然是尊嚴早已經丟失被踩在腳下,可她依然還是想給自己保留那最後的一份臉麵。
走出快餐店的門,景一身體一晃,差點跪在地上,腿軟,兩腿發軟,她幾乎無法行走。
左腳抬起,不知道該怎麼放下,右腳再抬起,還是不知道該怎麼放下。
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從這裏到療養院,景一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過去的。
隻知道,看到療養院的大門,那一刻,她的淚傾巢而出。
其實,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還哭得這麼的沒出息,她都懷疑,自己會不會將這裏給淹沒了。
直到背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她這才止住哭聲,從大門外的角落裏站起身,擦了擦眼淚,將裝菜的袋子放在地上,從背包裏掏出手機。
電話是從阿媽病房的座機裏打出來的,她深吸了兩口氣,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什麼異樣。
“寶寶,你到哪兒了?”是阿爸的聲音,這個中年男人,一如從前,她很小的時候,喚她,寶寶。
寶寶,寶寶,她是他的寶寶,可卻早已經沒有資格做他的寶寶。
她做了這世上最令人痛恨,最羞恥,讓他臉上最無光的事情,所以,哪裏還有臉做他的寶寶?
“再要十分鍾就到了,今天路上堵車。”景一說,然後又說,“阿爸,我都這麼大了,您別叫我寶寶了,要是讓別人聽到,怪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