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橫的刀是好刀,香離的劍卻不是好劍。
這並不是指香離的劍本身有什麼瑕疵,而在於他的劍上沒有情感。
沒有情感的意思並不是指無情,世人眼中的無情無非是冷漠,無非是殘忍,但是這些本身也是情感的一部分。
而香離的劍以及他的劍意裏麵卻什麼都沒有,空曠,無比的空曠。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好比一個凡人在對抗一個神明一樣。
凡人是無法感受到神明的情感的。
但是神明難道沒有情感?
當然不是。
他們隻是把自己的情感藏在別人無法觸及的地方。因為他們已經感受過太多的世間冷暖,他們的意識已經完全淩駕於情感之上,他們在操控情感,而不是被情感操控。
人是不可能完全操控情感的,至少關橫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可麵對香離他忽然發現自己的這個認識是錯誤的,香離無疑是一個人,可他無疑已經懂得將自己的情感完全隱藏起來。
這也是為什麼他的人空曠,他的劍空曠。
這樣的劍的確不應該被稱為好劍,應該被稱為神劍。
所以無論關橫的刀多詭異,無論有多少變化,他都沒有辦法破解香離的劍法。他刀式出手的瞬間,就感受到了那種壓力。無論他怎麼變化自己的招式,香離的劍都能夠跟上自己的變化,甚至超越自己的變化。
他在這個年輕人麵前,實在像一個沒有學武的孩子。
不過比起那些連香離的動作都捕捉不到的所謂武林人士,關橫實在已經不一般了。
他至少能夠看到那柄劍一點一點接近自己的心髒,感受到清冷的劍鋒破開皮肉的痛楚。
他能看見這一切,隻是他無法阻止罷了。
關橫死了,死在了香離的劍下!
在古城裏麵的所有人都見證了這一點,他們清楚的看到關橫在香離的麵前倒了下去,他們從來都相信自己看到的,何況看到的事情分明也做不了假。
許許多多的江湖人在趕往武當的路上得知了這個消息,他們中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反應。
那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感覺失落,當他們壯誌雄心在閻羅殿的欺壓下無法施展之時,這個叫段香離的人給了他們希望。可是同樣是這個叫段香離的人,卻殺了萬人景仰的震海一刀——關橫,而原因則是淫辱關橫的妻子並且痛下殺手。
這些年輕人剛剛步入江湖就遭遇了這樣的變故。就好像現在的年輕人看著自己崇敬的偶像墜落神壇,變成人人喊打的老鼠。他們又能怎麼辦?變臉去和別人一樣指責自己的偶像,還是義無反顧的支持他?這些江湖裏的年輕人不知道,他們隻是把自己困在了一個道德邏輯中,不能自拔。可他們卻並沒有想過,事實上他們的感受如何?香離並不在乎。
香離沒必要在乎這些年輕人,因為他的目的在那些老練的江湖人。
這些老練的江湖人得知消息以後無疑是開心的。
這些人混跡江湖多年,在武林中也多少有些名望。可是在閻羅殿威壓之下,他們的名望和尊嚴蕩然無存。香離替他們鏟除了閻羅殿,他們心裏自然快意,可是這份快意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很快他們就發現,他們曾經擁有的名望並沒有隨著閻羅殿的消失而重新回到他們身上。那些尊嚴,那些榮譽都被段香離這三個字承載了,那些本應該是屬於他們的東西。
所以當他們得知這個叫段香離的人殺了關橫以後,他們是無比開心的,因為他們終於有了能夠奪回名望的機會。
“老鼠們一旦蠢蠢欲動起來,就會不擇手段的達到自己的目的。”
說話的人在一輛馬車裏,馬車很華貴。車骨通透如雪,宛若冰晶,在陽光之下隱隱散發出飄渺的雲氣。車身覆蓋了一層白色的紗帳,伴隨著那虛無的雲氣上下起落,讓整輛車看起來就仿佛在雲中漫步一般。然而原本應該很有仙氣的一架車上,駕車的卻是一位穿著漆黑破爛長袍,鬥篷遮麵的人。這人佝僂著身子,像一個落魄的乞丐,又像一個暮年的老者。
“少主真的相信段香離殺了關橫?”
“你在質疑我的安排?”
“屬下不敢!”
“關橫有多麼愛自己的妻子,你是知道的!”
白色的紗帳被風吹開,車內坐著一個白衣端莊的少年人。正是這個少年人在和那佝僂身子的車夫說話,隻是他的語氣一點也不像一個少年,反而像涉足世事多年的老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