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體內的每一寸筋骨都在叫囂著疼。

蘇顏很想就這樣睡過去,因為實在是太疼了,可冥冥中卻似乎有什麼牽引著她,反倒讓她睜開了眼。

陰暗的場所,腐敗又糜爛的氣息,叫她一時分不清這是在哪兒。

她隻能費力地撐著雙眼,竭盡所能地去尋找自己所熟悉的。

然後,她看見了懸掛在牆壁上的一副副刑具。

刹那間,所有的記憶如潮水衝刷而過。

“你以為你的養母當真是死於舊疾複發?世間也就你這般蠢貨,會如此輕易地相信男人的謊話!”

“愛?這個男人如果真的愛你,又怎會封我為後?又怎會毀你全身筋脈,還把你丟到這樣一個陰司地獄裏?”

“蘇顏,你痛麼?可對我來說,這遠遠不夠!是你害死了我的楚大哥!你這種處處與他作對的賤人,憑什麼讓他舍命去救?就因為他是你的師叔?”

是啊,她有什麼資格成為被救的那一個……

便在這時,沉沉的腳步聲漸而接近。

蘇顏循聲抬頭,掠過滿室的肮髒,一眼看見他。

空洞的雙眼驀然睜大,連那顆死寂的心都忍不住重新跳動,她從未因某個人的出現而如此欣喜激動。

依舊是那白色為底,黑色滾邊的錦衣,寬袖窄腰,走動間依稀可見衣擺處那黑金兩色的月蓮暗紋。

冰雪般的玉顏冷峻如昔。

她忽然想起了世人對他的評說,遠如天上月,冷如山巔雪。

可眼下他一步步走近,她卻覺得世上再沒有比他更溫柔的人。

蘇顏扶著粗糙的桌沿,滿含濕意的淚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她等他,重新來到她麵前。

這樣,她欠下的那聲對不起才可以傳遞出去。天知道,她等這一天究竟是等了有多久。

但這副身子撐不住了,泛白的指尖開始顫抖,她極力想要穩住,卻終究不能如願。

倒下去的那一瞬間,她被接入冰冷的懷抱。

“我帶你回家。”

這一刻,所有的忐忑,所有的傷痛,所有的悔恨,都悉數化成了委屈。她像個撒嬌的孩子,拽著他素白的衣襟,顫聲道:“師叔,我錯了,好疼啊……”

素來清冷的嗓音微染上幾分暖意:“不會再有第二次。”

蘇顏笑了,不是因為他的安慰,而是能在死之前再見他一麵,她已經心滿意足,即便知道這些都是她的幻想。

再睜眼時,蘇顏整個人都懵著的。

她不是被關在禁宮裏折磨死了麼?

“表小姐,你醒了。”

表小姐?這不是師叔府邸上曾經用來偽裝身份的稱呼?蘇顏驚愕地撐圓了一雙杏眸,扭頭瞪過去,就見一名四五十的婦人立在屋中,神色……堪比嚴肅。

“仆婦姓徐,表小姐以後可喚聲徐嬤嬤。自今日起,由仆婦照顧表小姐的起居。”

蘇顏的關注點卻不在這上麵。

她沒死?她竟然沒死?她忍不住把雙手伸向腦袋,抓亂了一頭的長發,也是因此,讓她看見了胳膊上橫亙的鞭痕和其他傷疤。

她一愣,隨即就低頭解起裏衣。

但她的手卻被人按住,頭頂跟著響起陰冷的嗓音:“表小姐無需擔心這一身的傷疤。府裏的藥足夠用,定能讓表小姐恢複如初。”

“我沒死?”蘇顏仰頭問道,聲音都在發抖。

興許是她的神色太過悲戚,徐嬤嬤神情緩和了一些:“表小姐雖在天牢裏受盡苦楚,但在三日前已經被公子接回府裏。不會再有人來傷害您。若覺得委屈,宮裏送來的那些補償表小姐大可隨意揮霍。”

蘇顏緩緩低了頭,這些話就如同巨石砸落在她的心湖,驟然激起千層浪。

許久之後,她才訥訥出聲:“現在是什麼年份?”

“南恪嘉德六年,嵐帝在位。”

蘇顏猛地糾緊了身下的床單,心中一片驚駭。

她竟然回到了十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