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漫不經心的語氣。
秦憐知道夏侯十二是氣自己不聽他勸告了,果然是跟在先生身邊的人,連著這幾分脾氣都極相似。
“十二,可是上京有什麼消息?”秦憐很直接地問道。
她本不該說這樣的話,如若是換作旁人,她定然不會這般容易就問出口,若是換作將軍,她定然繞上幾百個圈子旁敲側擊。可是夏侯介回護她良多,使得秦憐自覺不該在這件事上也講求這些所謂的謀略。
前一世裏,師父便一直教導她,這世上之人,算上自己的師父一起,與他們相處都需要些謀略,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心底下都需得有個大致的規劃。
譬如那位來求先生的盧氏和小盧氏,說的話便沒有半分謀略,先是倨傲已令人不耐,後又以親戚關係相脅,是沒有謀略的典型。
但先生如此回護於他,本無可報,就隻好在這種心意上回複一兩分了。
夏侯十二劍一抬搭在了她脖子邊上,冷聲說:“你早晚都要死了,不如現在就讓我殺了你,也好過將來心下難過。”
劍身上寒芒閃過,秦憐隻覺無語問青天。夏侯十二這麼個冷冰冰的人,竟也會講笑話了。
“先生不會無緣無故送個斷匕首給我,你十二平時也不是多話的人,再加上馬玉恩軍師半路攔住我講了一番話,將軍又莫名其妙地發了一通火氣。我想著,上京是不是發生了些什麼事情?”她撥開夏侯十二的劍,坐到青石凳上,以手托著下巴,歪著頭看著院子裏的幾棵樹並著幾盆花木。
“我今日在庫房裏看到了一盒皇上的密信。”話音才落,秦憐就明顯看到夏侯十二的劍似乎抖了一下。
夏侯十二功夫如何,她並不十分了解,但若說一個慣常用劍的人會拿不穩劍,這便如一個魔法師沒法控製周身的魔法元素一般,實在不該。
秦憐坐直了看夏侯十二:“那疊信裝在一個黑木匣子裏,盒子上一層灰塵,看來是久未有人碰過了。可是曾叔卻說他從來沒有在庫房裏看到過這樣東西。”
夏侯十二將劍慢慢收回來,又拾起軟布輕輕擦拭。
他這把劍鋥亮有光,妄說髒東西,就連半點灰塵也沒有。
秦憐若有所思地說:“我看的很真切,那封信上的朱紅大印,便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篆字。”她的聲音裏透出些探尋的味道,“我看那疊信的厚度,大概有個十幾封信的樣子,可是盒蓋上那層灰塵卻又表明,這信已有些時日了。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又是怎麼放到庫房裏去的。或是,是誰想讓我和梅子看見它。”
夏侯十二擦劍的動作似乎有一瞬的停頓,隨即,他漫不經心地說:“也許根本不是給你看的。”
“那一日將軍特特將我屋子裏的東西打碎了,不是給我看的,可還……”她突然頓住。
去到庫房裏的,還有照歌。
在秦憐那個院子裏,她與梅子都是不怎麼學而有術的,若是要去庫房挑選可以擺放的物件,唯一能帶上的人就是照歌。
秦憐手心裏有些寒意,她搓了搓手,都三月的天了,竟還有些涼氣。
朱婆子領了下人來時她就覺得有些奇怪,一個手指纖細白嫩的眉目姣好的姑娘,一看便是沒做過什麼活計的,竟會賣身將軍府來做下人。將軍府的人,必定都是仔細查過的來曆清白之人,曾管事萬沒有將個不知來曆的人弄來。他當時既然沒有反對,也沒有對照歌的姓氏表示什麼,那就是說,他其實知道一些事情。
想到這裏,秦憐突然悟了,曾管事的意思必定是將軍的意思,這位將軍,可不像初見時表現的那麼拙劣呀。
她不由有些悲哀地說:“十二,我也是先生的學生,夏侯秦氏,不若就與你一般做個先生的貼身丫鬟吧。”
夏侯十二怪異地看了看她:“那初兒和落兒可也歸了先生來教養?”
秦憐歎道:“你就隻會說些風涼話。”
夏侯十二沒搭理她。
養病時或許還沒什麼,如今既是不打算逃走,要帶著兒女去上京的王府,這些風涼話早晚要聽的,現在由他說總好過將來由王府裏的人說。
屋門突然吱呀開了,秦憐和夏侯十二一並望過去,夏侯介披了件外袍斜倚在門邊上,嘴角含笑地說:“他不隻會說風涼話,他恐怕也知道那盒子信件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