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繁花似錦的季節,樹響搖淡香,各處的花都開了,一陣一陣的鳥鳴蟲聲,透過著這隨風過來的花香進了窗子,屋子裏頓時也有了些許生機。
放下手裏的毛筆,瞧著桌子上鋪著白紙上的幾個大字,秦憐重重地一歎,推開門走到廊間。
她從沒見過這麼多的花,更是沒見過這麼美的景致,這美麗卻讓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反而越發地心事重重。
伸手接了朵落下來的桃花,她不由注意到,她的手指纖細修長,如削尖的蔥白。
這地方是襄陽城,大晉朝的邊城,再往南去就是吳國,而她的夫君,正正是這襄陽城的統帥,皇帝紅口白牙欽封的征西大將軍。
可是她卻記得,當日在那間農家的小屋裏,她將將醒過來,還沒弄明白本該死去的自己這是怎麼回事時,便生下了一雙兒女。兒女雙全,接生的穩婆與她道了喜,又扯了些有的沒的的事情。於是她知道,這具身體已不是她的身體,而這個世界也不是那個世界。
隨後,他就掀了簾子進來。
他那一日,大冠將將,褒衣抑抑,是個俊美的男子。
可是這俊美的人說的話卻一點也不俊美,他望一望秦憐,又看一看屋頂上橫著的幾根木頭,支支吾吾地開口說:“憐卿,你可是不想原諒我?我也知道,當日是我做錯了,娶了那位侯府的小姐為妻,可是憐卿,你這麼善解人意,怎麼不明白我的心呢。我本是王府庶子,若是沒有侯府的支持,肯定不能襲父王之位,我這將軍也定然做不穩當。如今我們也有了孩子,你就別再鬧下去了,與我回去吧。”
他聲音柔和,溫情款款地握著秦憐的手。
但秦憐將將從前一世的死中解脫出來,又乍然白撿了一雙兒女,尚未得幾息安穩,便要惶然來聽這番男女間的舊事,實在有些難以忍耐,便裝了個糊塗,打了個身體不爽利的借口,昏昏睡了過去。
這具身體有些柔弱,不過生了個孩子罷了,便掉了半條命進去,被那位王府庶子的將軍接到襄陽的將軍府後,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大概好了起來。至於二人的舊事,也不過就是話本子裏的俗套事。
本是私定終身相親相愛很和諧的兩個人,正準備回了雙方父母,得個父母之命,再去找個媒人湊合個媒妁之言,隨後再定下日子,放幾掛鞭炮將她娶回家去。卻誰想,父母早已做主為他定下了侯爺的小女兒。他自去成了他的親,而她卻尋了個日子出走,躲在了個小村子裏,一住八個月,於是有了她生產的事。
一叢桃花樹下兩個小丫頭在嚼舌頭:“倒不知那侯府小姐是如何的美貌,將軍竟能為了她對秦夫人這般美人始亂終棄。”
秦憐隻唏噓了一兩聲,始亂終棄,這可真是個好詞,若是當初師父也將她拋棄了,許是師父就不會死,而她也不必瘋狂地發動個禁咒魔法將自己也牽連致死了。
不過,那所謂的為了美貌而始亂終棄,恐怕不是很切合實際吧。看將軍那模樣,不像是會耽於女色的。
當然,這女色中自然也包括了秦憐在內。
她這麼一番唏噓,躲在大樹底下嚼舌頭的兩個丫鬟就不平靜了,出來見是她,雙雙紅了臉,忙忙與她福了禮,不等她說什麼,就匆匆跑走了。
她們是這府裏的丫鬟,而秦憐充其量不過是個客人而已。什麼私定終身的事,根本算不得半點身份。
秦憐也不做計較,在花園子裏晃了一圈,終究因為心裏壓著心事,晃得不是很舒坦。
前幾日,將軍一年多以前新娶的那位夫人來了封家信,上麵說,既然將軍已有了子女,便不該由著他們在這等窮鄉僻壤的地方呆下去,恐怕呆久了便失了尊貴的身份,成了不懂禮數的山野小民。上麵還隱晦地提到,麟兒還小,不可離了母親。
將軍以為,夫人說的很有道理。但他是鎮邊的將軍,未得傳召不能回京,所以便定下來一個月之後,兩個孩子過完周歲再遣人送他們回京,秦憐自然也在回京的名單之內。
“夫人,夫人。”
秦憐正打算往假山那邊走一走,看看是不是還能聽個什麼壁角,卻聽見梅子在後麵喚她。
“夫人,風這麼大,你仔細你的身體,才剛好了,別又再生病了。”梅子抖了件披風給她披上,語氣裏有些不滿。
秦憐笑道:“我又不是個陶瓷做的,哪裏就那麼容易壞了。前幾日先生才教了,寤春風兮發鮮榮,若是不出來接受些春風,我這身體哪能好的這麼快。”
“我可不和您鬥嘴,先生教的話全被你的歪理曲解了。”梅子扶了她回去。
大半年的時間裏,全虧了梅子照顧她。
梅子在這將軍府裏算得上是半個主子,她幼年失怙,父親曾是將軍身邊的護衛,一次為保護將軍而戰死,臨終托孤,梅子便一直跟在將軍身邊。將軍與她請了帳下幕僚作為先生教導她詩書琴畫,可是梅子耐不得那些,她更喜歡與那些將領舞刀弄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