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江南千家。
春節剛過,初陽和煦,街外的世界也極為熱鬧,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夾雜著街販的吆喝和人群的笑聲,熙熙攘攘,好不一幅新春盛相。唯一安靜得有些怪異的地方便是這街上最大的江南首富千府,若是往年這時候,這千府絕對是這街上最熱鬧的地方,舞獅灑糖,贈酒四方,門庭若市,鼎沸之聲三裏之內無可比擬,而今日,卻關緊了大門,靜靜地杵在那兒,時不時地還傳出一些斥罵爭執之聲,雖然很快就被沸騰的人聲淹沒,但耳尖之人聽了,心中不免奇怪,不知千府裏今日在做些什麼。
突然,一聲淒厲的哀嘯從千府中升起,擊碎了這格格不入的孤靜,聲勢之厲,裂石穿雲,無休無止,仿佛整個杭州府都開始輕顫。
沒有人能忘記那個清晨,那陣長嘯中充斥的絕望之意有如深不見底的深淵,撕裂了每個人的內心的喜悅之情,瞬間安靜下來的人群都看向了千府禁閉的大門,沒有人敢說話,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不安,仿佛有塊巨石壓在了自己的胸口,隻能默默地等著。突然,起了一層淡淡的霧色,緊接著,空氣中彌漫起一絲血腥味,進而轉濃,所有人的身體都感受到一陣寒意,冷汗已不受控製地從腋下流出,但沒人挪開,不是他們不想,隻是他們驚愕地發現自己狂跳的心早已控製不了恐懼得發涼的身體了,隻能定定地站在那看著霧色慢慢變得緋紅。
在血霧中的腥氣濃到就要無法忍受時,破門之聲由內而外傳出,一個黑影從霧中急速躥出,當這個黑影抬起頭時,所有人都開始止不住地輕顫,因為他們看見了一雙令人膽寒的眼睛!這雙眼中的嗜殺之意是如此的駭人,以致於沒人注意到他煞白的臉色和明顯未成年的身軀,還有他背上那個——昏迷的少年。
好在他的徑直離去仿佛卸下了人群胸口的巨石,所有人頓時雙腿一軟,萎靡在地,輕則撫胸舒氣,重則嘔吐不止,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彌漫的血霧裏,一定有不詳的事情發生了。
三日後,官府通告,千府滅門,八十九口,無一幸存。
時隔七年。
一片廣闊的草原上,淡淡的月光蜷縮在黑夜之中。
無邊的風帶著無邊的黑暗籠罩著這片草原,皎潔的月光在今夜卻有些朦朧,像是懼怕著腳下的這片黑暗,連草原本身也起了層淡淡的霧來裹住自己。原本白日中的羊叫馬嘶,鷹鳴兔跑早已消失不見,隻有若有若無的風聲還在攪動著這霧一般的月色。
突然,一陣支離破碎,十分急促的腳步聲踏碎了這詭異的安靜。
一群黑衣人踏進了霧陣之中,他們停住了,不安地張望著。
他們一顫一顫的呼吸聲更像是本能的喘息,豆大的冷汗不住地從臉盤滑下,似是害怕著未明的恐懼。他們蒙著臉,穿著夜行衣,卻更像一群無處可逃的獵物,籠罩著死亡的陰影。
喘息聲漸漸淡淡了,周圍又恢複了那種難以舒適的寧靜,卻更讓人不安。月光照不平,風聲帶不走,這死一般的寂靜,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不遠處的黑暗中,緩緩睜開了一雙眼睛。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雙眼睛,本是極為俊美,卻似籠上了一層霧,遮蔽了所有情感,隻剩下冷漠,和這雙眼睛對上,它仿佛在盯著你,又好像你能逃過一劫,找不到焦點,卻能讓人感受到從心底湧出的最原始的恐懼。
他們也看到這雙眼睛,他們卻再也邁不出一步,腳裏的血液冰冷的就像是迷霧中彌漫著的殺氣,他們睜大了眼睛,卻喊不出一聲來,他們的嘴角顫抖著,喉嚨裏像是被倒灌而回的血液堵塞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雙眼睛離他們越來越近。
夜色更黑了,霧色更濃了,呼吸聲更少了。
迷霧中隻剩下兩個人了。“‘血霧殺神’易水,你為什麼要殺我們?”最後一個人顫著音問道,對上的依舊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易水。
易水的眼光亮了一亮。
劍背上的光也閃了一閃。
“你們走路的聲音吵到我賞月的雅興了。”隨著最後一人緩緩倒下,易水淡淡地說道。
那人睜大了眼睛,像是不可相信自己就死在這種理由下。
易水瞟了瞟地上的屍體,把手伸進那人的懷中摸了摸,掏出一張圖來,上麵畫了一個劍眉星目,神情卻十分慵懶的年輕男子,下麵寫了三個字——雲不語。
易水望了望皎白的月華,鬆了鬆嘴,居然難能地出現一抹笑意,輕輕念道。
“雲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