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媗的這一跪,跪得極響,而他們此時所在的地方乃是簷廊之上,那經過風雪侵蝕了一個冬季的白玉石,此時是硬得都可以割心裂血了,但梁媗的這一跪卻沒有半點馬虎,在現下這種極靜極靜的氛圍之下,剛剛那一聲細弱的膝蓋與白玉石的地磚碰撞而出的悶響聲,就猶如在落針可聞的地麵之上,投去了一把落雨一般。
劈裏啪啦的震撼之聲,回響在了所有人的腦子。
至於梁思玄剛剛輕了又輕地就出的那句“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就這樣被梁媗的這一跪後,便就眾人給拋出腦後去了。
而本來是可以借此戳著梁媗的脊梁骨,不放過她的機會,也就被梁媗及時的給解除了,畢竟在西殷,民風再開放,可“孝”之一字卻仍然是萬古不變的真理。
這也不隻是在西殷,就連對於後蜀和成越其他幾個大國,憑這“孝”之一字也是可以走下的了,但若是在這上麵有了什麼汙點,那可真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而至於她的父親為什麼會當著這麼多的人,親口就賜給了她這麼一份“極高”的評價的理由,梁媗不想知道,也不願意去知道。
她此時最想的,不過就是能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翟媽媽那邊。
盡管有些為難了自己,但梁媗拚命的命令自己,現在所有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去想,就隻想著怎麼解決目前的危機。
靖海管事一人來了,她還能努力的阻止他進南蘭溪畔抓人,可現在父親都親自過來了,那她該怎麼辦?
梁媗雙膝跪在了冰冷得可以刺骨的白玉石磚之上,低著頭拚命的想著拖延的辦法。
而此時的梁思玄,卻就隻是微微地皺了皺眉,就對一旁已經呆住了的青茼道:“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扶你們姐起來。”
剛才在梁媗掙脫了青茼,跪於梁思玄之前時,其實青茼就已經是呆住了的。
就在梁思玄對著梁媗出了那句“那你怎麼忘了,你祖母可還教過你‘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時,青茼就已經是完完全全的呆若木雞了的。
以至於直到了現下,在梁思玄皺著眉的輕喝時,青茼才終於回過了神來,而當她看見了梁媗就那樣低著頭,直挺挺的就跪在了梁思玄麵前時,青茼才驚聲道:“姐,你在幹什麼啊,快起來。”
而也就是青茼這一喊,周圍同樣都是已經驚呆了的人們,此時才反應過來的全都跪了下來,在除了梁思玄,以及早已經挪到了最側邊,正在為梁思玄撐傘的榮木之外,現下整個偌大的庭院之內,再沒站著的人了………不,還有一個,就在榮木讓開了的後麵,原來竟還有兩個人。
“三妹妹,你這是在幹什麼啊,還不快起來。父親不過就了你一句罷了,你便做如此之大的反應,你這是在怪父親的意思嗎?”
一把胭脂紅櫻薄綢紙傘之下,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朱夫人,而另一個竟是梁姷。
當梁媗極熟悉極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的時候,梁媗衣袖裏的手是抖了一下的,可隨即就又沒動靜了。
“二姐笑了,我怎麼敢怪父親呢。”
“哦,那三妹妹這意思就是不敢怪父親,而不是不父親怪咯?”
梁姷豔麗的容顏之上,頓時就滿是驚訝之情,可就在離她最近的朱夫人臉上,此時卻就是隻有僵硬得笑容的,因為她離梁姷那麼的近,近到了她都可以看清,梁姷此時眼底那狠辣到了怎樣地步的光芒,又是在怎樣熠熠生輝的閃爍著。
此時屋外正是太陽最後一點餘溫的陽光,灑落下來最是暖。風,輕輕的吹,吹響了一株株雲柳的葉子的沙沙聲,輕輕地就回蕩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裏的那一株株桃樹,現下桃花早就凋零盡了,此時隻剩下滿枝的枯意,在橘紅色的陽光和風裏微微搖曳,而也是在這滿街道都是枯意的幾株桃樹裏,一顆已經很老,生命也快走向盡頭的桃樹下滿地霧照落花,彷如桃花落盡時的繽紛。
……
……
在文帝的少年執政時期,西殷和後蜀爆了一場大戰,而也就是這場大戰,讓西殷的鎮東大將軍梁祜,開始嶄露鋒芒,驚豔下——梁祜率領著西殷當時僅剩的十萬大軍,擊退了後蜀的猛狼之師,侵入蜀地近千裏之遠,迫得當時的後蜀不得不主動議和。
當年的西殷,在那時雖氣勢如虹,但其實國力極弱,想要趁此吞並後蜀,實是方夜譚。文帝深知此理,於是這場由後蜀先挑起的兩國大戰,最後以後蜀的主動議和結束。在後蜀簽訂了許多不平等條約,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為質子後,這場大戰,就這樣徹底平息了。
至於東玉郡主……楚孤的母親,也就是在那時,和著質子一起到來。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後,一生隻有一位,那是元後楨皇後。在楨皇後紅顏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沒有再立新後,掌理六宮的大權,最後卻是旁落成帝的寵妃,李貴妃手上。
李貴妃此人,專權跋扈,野心頗大,一直都想插手國政,在先帝病危之時,更是與太醫串謀,假宣詔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騙進了廣明殿,全部毒殺。
最後,李貴妃還與其父兄起了承德門兵變,欲立其隻有三歲的幼子為帝,要不是在千鈞一之際,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後楨皇後的遺子——當時還隻有十一歲的文帝和六歲的酈王,讓三公借此有了反擊的理由的話,那估計當年李貴妃的毒計早就成功了。
隻是,在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後,人們才猛然現,孟太妃的長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廣明殿的那場陰謀裏。
而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時,父親和娘親被斬前夕才那樣深刻的清楚了。